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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當值太監替他掛好了袍子立刻奔了出去。
那孟姓秉筆太監臉上笑著:「宣個旨去了好幾個時辰,一準是把那個高翰文送回家了。黃公公,忝在同僚,咱家服你的為人,可也勸你一句,在這裡當差,也不能太菩薩心腸了。」
當值太監已經端著一盆水搭著一塊面巾又進來了。
「罪過。」黃錦已然脫掉了內衫,讓那當值太監在身上擦著,「做了我們這號人想修成菩薩,十輩子以後的事了。救一條命算一條命吧。」
那孟姓秉筆太監一向以沉默寡言見長,今天已是多說了很多話了,這時不再接言,只說道:「那我走了。」
黃錦:「慢走。」
孟姓秉筆太監走了出去。
「我自己來吧。」黃錦待那當值太監擦了後背,在面盆里又絞了面巾,便從他手裡把面巾拿了過來,自己擦脖子和前胸。
「你出去。」陳洪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那當值太監慌忙低頭退了出去。
黃錦的手停了一下,接著顧自擦著身子:「陳公公還不歇著?」
「你不一直沒歇著嗎?」陳洪反問一句,走到他對面的椅子前坐下了。
黃錦已然知道他要找什麼碴了:「嗨。難得曬個太陽,也就宣個旨跑個腿罷了。司禮監的事第一是老祖宗,第二便是你陳公公,當家的是你們,我們歇著不歇著都這樣。」
「可不一樣。」陳洪說這話時臉色已經不好看了,「從太宗文皇帝開始,宮裡便定了鐵規矩,鎮撫司歸首席秉筆管,我現在就當著此職。今日你去鎮撫司,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又說我是個當家的,又把我的家給當了,黃公公,這又怎麼說?」
「原來說的是這回事,我賠罪。」黃錦一邊說著,一邊照舊去絞面巾擦身子,「可當時主子萬歲爺給老祖宗下了旨,老祖宗一出殿門就看見了我,叫我去宣旨,說是立馬放人。我要再來請你陳公公的示,便違了主子的旨。沒辦法,只好先破一破規矩。陳公公要問這個罪,我認了就是。」
「上有主子萬歲爺,下有老祖宗,我敢問你的罪?」陳洪早就摸清了底細來的,也知他會拿上頭來壓自己,這時並不動怒,「可鎮撫司那邊向我報了,主子的旨意里只說放高翰文,沒說放那個女的。現在那個女的在哪裡?」
黃錦:「陳公公這個責問我倒真聽不懂了。主子的旨意里是沒有說放那個女的,可當時抓高翰文的旨意里也沒說要抓那個女的。那個女的是陪著高翰文進的詔獄,今日既有旨意放高翰文,當然一併放了。這也有什麼錯嗎?」
陳洪眼中露出了凶光:「江南織造局的事,沈一石的事,全在那個女的肚子裡裝著,你放了她,是想替楊金水開罪,還是怕她抖出其他人什麼事?」
黃錦:「在江南織造局伺候楊金水的人多了,跟沈一石打交道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莫非就這條理由都要抓起來?陳公公,浙江的事已經夠讓主子萬歲爺煩心了。老祖宗也不是沒打招呼,我勸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鎮撫司歸我管!」陳洪終於被激怒了,在茶几上拍了一掌站了起來,「你們今天少了一事,日後事情就都在我頭上。那個女的是你放的,我給你面子,你立馬給我把她抓回詔獄。」
自從半個月前呂芳發去守永陵,陳洪露出了曹操模樣,黃錦便從心裡跟他劃地斷義了,上回治了他的心腹,便知道這場架遲早要吵,今天被他逮住了這個理由,不吵也收不了場了。遲吵是吵,早吵了今後見面也就再不用熱不是熱冷不是冷了。打定了這個心思,黃錦上身這時還光著,乾脆扯開了褲頭,將面巾伸進去擦著:「多謝陳公公給我面子。可這個差使是主子下給老祖宗的,要給面子陳公公還是去給老祖宗面子吧。」
「休要拿老祖宗來壓我!」陳洪一把抓去,五指罩住了茶几上的茶碗,手哆嗦著直顫,「老子告訴你,我認乾爹的時候,你還在酒醋面局搬罈子呢!給臉不要臉,你去還是不去?」
黃錦:「我是不要臉,總比戲台上曹操那張白臉好些。」
「你說誰是曹操!」陳洪哪裡還能再忍,抓起茶碗狠狠地向黃錦身邊那個面盆砸去!
這一下砸得好重,茶碗砸在面盆里,穿過水麵仍然碎成幾塊,茶碗裡的水,面盆里的水一齊濺了出來,把黃錦那條褲子濺得又是水又是茶!
緊接著,黃錦一腳將面盆向陳洪方向踢去!
一面盆的水連著那隻面盆踢飛向陳洪,陳洪想退又被身後的椅子擋住了,那面盆直砸在腳邊,一身的袍子上也立刻全是水,全是茶!
「反了你狗日的!」陳洪咆哮了,撲了過來,便劈頭扇向黃錦。
黃錦這時上身光著,手還提著褲子,無法還手,只得將頭一閃,這一掌劃下來還是落在他的肩頸部,立刻紅了。
黃錦飛快系好褲子,雙手抓住了陳洪的袍襟,往後推去。
陳洪被他推得退了好幾步,也伸手來抓黃錦,苦在他上身沒有衣服,這一抓只在他肩胸部抓出了幾條血痕,自己卻已被黃錦推倒在椅子上,緊緊按在那裡。
陳洪便來抓黃錦的臉部,黃錦早有防備,頭一低狠狠地向陳洪的胸口一頂,這一下連人帶椅子往後翻倒了。陳洪仰面被壓在地上的椅子上,黃錦兀自緊抓頂著他不撒手也不松頭:「我叫你打!我叫你打!打吧,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