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頁
徐階也只得湊過頭去,仔細看了:「是。臣奉旨看了,確未拆封。」
呂芳立刻將單面花鏡塞進袍袖裡,膝行到嘉靖身側:「主子,兩位閣老都已看了,確認並未拆封。」說完雙手將那份急遞又呈還嘉靖。
嘉靖:「太上道君真言『治大國如烹小鮮』。有些事你們做不了主,朕也做不了主,只有上天能夠做主。譬若這兩份奏疏,一份朕看了你們也看了;一份朕沒看,你們也沒看。看了的那份我們君臣可以做主,沒看的那份就請上天做主吧!」說完便將海瑞那份急遞投入了火盆之中!
又有烤漆又有羽毛,這份急遞投入火盆立刻冒出一股黑煙!
呂芳連忙拿起撥火的銅鉗將那份急遞夾起伸到火上,那急遞才燃了起來!
嘉靖還挺直地跪在神壇火盆前,左手依然高舉著趙貞吉譚綸那份奏疏:「趙貞吉譚綸這份奏疏,一一列舉了鄭泌昌何茂才貪墨國帑搜刮民財諸般罪名,審問詳實,鐵證如山。嚴閣老。」
嚴嵩立刻趴下頭去:「臣在。」
嘉靖:「因該二人都是嚴世蕃舉薦的,你就不要過問了。」
嚴嵩趴在地上:「臣知罪。」
嘉靖:「用人之道貴在知人。兩京一十三省的官員都要靠你們舉薦,有實心用事者,如胡宗憲。有顧全大局者,如趙貞吉。這都是好的。像鄭泌昌何茂才這等碩鼠竟也薦任封疆,嚴世蕃的眼睛未必瞎了?」
嚴嵩不得不落實回話了:「嚴世蕃無知人之明,臣奏請革去他的吏部堂官之職。」
僅僅是無知人之明?徐階在等著嘉靖表態。
嘉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表態,少頃卻說出了讓徐階更加失望的話:「嚴世蕃舉薦的人未必都是差的。譬若那個高翰文,去了浙江就並未和鄭泌昌何茂才同流合污,倒被革職關在詔獄裡。一篙子掃倒一船人,鎮撫司那些奴才是如何辦差的?」
這便需呂芳回話了:「這是奴才失職,奴才這就命鎮撫司放人。是否讓他仍回翰林院復職,請主子聖裁。」
嘉靖:「當然官復原職。徐階。」
徐階本就趴在那裡,這時應道:「臣在。」
嘉靖:「趙貞吉是你的學生,譚綸是裕王的門人,他們聯名的奏疏就交由你票擬批答。不要在內閣擬票,帶到裕王府去,把高拱張居正也叫上,鄭泌昌何茂才如何擬決,還有胡宗憲戚繼光一干有功將士如何褒獎,你們一起擬個條陳呈司禮監批紅。以示朕一秉大公。」
這個結果也就是徐階早就預料的結果,這樣的結果雖然未能直接傷到嚴氏父子的身上,也已經傷到他們的臉上。
「是。」徐階這一聲便答得十分鄭重,低著頭高舉雙手等接趙貞吉譚綸那份奏疏。
呂芳已經從嘉靖手中接過那份奏疏,這時遞給了徐階。
該收場了。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壇前:「今日中元,朕要祭天,你們也要回去祭祖。都退下吧。」
徐階捧著那份奏疏本要站起,卻發現呂芳來攙嚴嵩時,嚴嵩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啟奏聖上,臣尚有二事請旨。」
嘉靖這時依然是跪著的,如此良苦用心,調鼐陰陽,再有事也不應這時還奏,背對著他,聲調已然露出不悅:「奏。」
嚴嵩:「眼下大局無非兩端,一是充實國庫,二是東南剿倭。改稻為桑所用非人,江南織造局今年五十萬匹絲綢萬難織成,前方軍需,各部開支均已告竭。臣奏請鄢懋卿南下巡鹽,清厘鹽稅,充作國用。」
嘉靖臉色稍稍緩和了:「准奏!」
嚴嵩:「胡宗憲東南抗倭已屆決戰之局,臣聞報有走私刁民名齊大柱者曾有通倭之嫌,不知何人所派先今潛入軍營,就在胡宗憲身邊。此人倘若真是倭寇奸細,則遺患巨大。是否請徐階和兵部一併查處?」
所謂通倭情節在海瑞呈奏的供狀證言中已經寫得明明白白,現在供狀證言都已燒了,嚴嵩卻翻出此事,嘉靖心裡明白,徐階心裡也明白,他這明顯是在找補今日的輸局了。
嘉靖眼中立刻掠過一絲精光,沉默少頃忍著答應了他:「准奏。還有嗎?」
嚴嵩磕了個頭:「臣叩辭聖上!」
呂芳這才將他攙了起來。
徐階這也才跟著又磕了個頭站了起來。
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壇前,二人這就只能躬腰後退著出去了。
呂芳攙著嚴嵩躬腰慢慢向門邊退去。
徐階雙手高舉奏疏彎著腰跟著慢慢向門邊退去。
嘉靖還是挺跪在神壇前,慢慢抬起了頭,向那幾塊牌位望去。
第二十五章
旨意命徐階到裕王府議處浙江大案,徐階的轎子還在路上,內閣三騎已經將消息飛告了裕王高拱和張居正。
今日中元,裕王朝祭了祖先,這時依然朝服在身,便立刻來到了書房,高拱和張居正也已經袍服儼然等在這裡。
常言道等人最久,何況這時等的是口銜天憲的徐階,等的是期盼已久的朝局變化!三人默默地坐著,徐階兀自未來。
「我想起了賈島一首五絕。」裕王終於忍不住了,望向高拱和張居正,「兩位師傅猜猜是哪首詩。」
高拱和張居正碰了下眼神,當然是那種已經猜到的眼神。
高拱興奮地站了起來:「太岳,我們倆同時念,看是不是王爺想起的那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