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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懵在了那裡。
徐階高拱直望著海瑞,連一直不吭聲的李春芳也望向了海瑞。
坐在兩邊記錄的三法司正副堂官也都停下了手中的筆,望向了這個「不可理喻」卻令人震撼的小小六品主事。
海瑞接著說道:「趙大人,你現在的干係已經洗刷了,皇上絕不會疑心你是我背後的主使了。可你也無權審我必須迴避。徐閣老,卑職重申一句,趙大人若不迴避,卑職將不再回答一字!」
說完海瑞站在那裡又閉上了眼。
趙貞吉一向理學自居,昨晚一番壯舉本已博得滿朝看好,沒想到到了今天早上竟被這個海瑞把自己的皮扒得乾乾淨淨!牽連自然不會有了,可名聲也被他掃地而盡!他那張臉漲得通紅,站在那裡已不知如何自處。
高拱心中大叫痛快,及時面向徐階:「閣老,下面該如何辦,您老該拿主意了。」
徐階仍是不溫不火地道:「這得請旨。」
說請旨就請旨。內閣值房離這裡也就一箭之遙,少頃,陳洪就將剛才的審案記錄送到了嘉靖的手裡。
嘉靖這時眼睛裡已經網出了血絲,顯然是剛剛服了丹藥,盤坐在蒲團上拿著記錄看了好久,默然不語。
陳洪悄聲地說道:「主子,內閣那邊還在等主子的旨意呢。」
嘉靖將那張記錄朝地上一扔:「魔障!這是派了個魔障跟朕鬥法來了!」
陳洪:「乾脆抓到詔獄,由奴才動刑,不愁降不伏他!」
「就憑你?」嘉靖不屑地乜向了他。
陳洪低下了頭。
嘉靖:「你不是他的對手,那個趙貞吉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傳旨,內閣和三法司都不要審了。要徐階召集都察院、翰林院、國子監那些飽讀聖人之書的廢物,先商量好了,挑個日子,一起審他。要他把罵朕和罵群臣的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嚼碎了都吞回去!」
六朝古都,金陵自古繁華。明太祖朱元璋因部屬多江南人,富貴不願離鄉,便定都於此,稱為南京。成祖朱棣奪了侄子的帝位,遷都北京,稱為京師。種種顧忌,種種需要,南京設為留都,仍沿舊稱,仍設六部九卿衙門,品級等同於京師的六部九卿,分職監管黃河以南各省府州縣,如此一來,京師的六部九卿衙門在一統之大明便削弱了一半的權限,而中央朝廷凡有大政方略亦發送南京六部九卿,名為合議,實為牽制。更有一項重要職責,便是由南京各部衙將南方富庶之地漕銀漕糧源源不斷輸送京師,供給中央朝廷。因此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之封疆大吏有兩個職位至關重要,一是胡宗憲曾經擔任的浙直總督,一是趙貞吉曾經擔任的南直隸巡撫。現在,南直隸巡撫一職由內閣保舉裕王力薦讓譚綸當上了。
陽春三月,繁星滿天,秦淮河燈影槳聲流光欸乃,最是迷人耳目之時,官道上卻出現了大煞風景押解囚車的車騎馬隊。
騎在最前面馬上的是風塵僕僕的王用汲,護在兩側的是南直隸巡撫衙門派的兵隊,押在中間的是兩駕囚車。
轅門在望,王用汲遠遠地望見一片燈籠光下,譚綸被親兵護衛著已經站在巡撫衙門外等候他了。
王用汲一縱韁繩,整個馬隊的蹄聲加急了,囚車的車輪也輾快了。
譚綸向轅門快步迎了過來。
王用汲翻身下了馬,一扔韁繩,向譚綸走去。
整個馬隊的將官和士兵都翻身下了馬,齊刷刷單腿跪在了轅門外蹕道兩旁。
王用汲深揖,譚綸拉住了他,目光望向囚車:「兩個貪官都押來了。」
王用汲:「也只能抓這兩個人了。其他的眼下還動不了。」
譚綸望向押囚車的隊官:「先關到臬司衙門大牢去!」
「是!」那隊官大聲應答,站起來指揮士兵,「押走!」
「裡面去談。」譚綸拉著王用汲進了籤押房,進門便吩咐書辦,「出去把門關上,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要來煩我。」
那書辦答應著走出去,關上了門。
「坐。」譚綸伸了下手先坐下了。
王用汲喝了口茶:「都查清了,完全是官逼民反!」接著將茶碗往茶几上重重一擱,「開化的煤礦一月前就開始漏氣,礦民便知道要著火,不願下礦,礦主買通了礦業司的太監,礦業司命開化知縣派兵丁押著礦工下礦挖煤。嘴裡銜著燈,不到一個時辰火氣便爆了,整個煤道里一片火海,四百多礦民一個人也沒能出來。德興的銅礦已經挖了四年,礦主一直不願運木料加固礦頂,整個礦塌了,三百多礦民逃出來的只有十幾個。兩個礦死了這麼多人,礦主居然天良喪盡,連一點安撫孤兒寡母的錢也不肯出,苦主告到縣衙,開化和德興這兩個貪官反把苦主抓了一百多人關在牢里。好些人又告到了州府,州府又抓了一百多人,這才引起了暴亂。原因只有一個,以宮裡的礦業司為首,開化和德興從縣衙到州衙府衙每年都在礦里拿分潤銀子,才釀此大禍,百姓怎能不反!現在暴亂的人抓了好幾百,貪官卻只能抓來兩個知縣。子理兄,朝廷有明諭,這件事叫我直接和你會同處治。從這兩個人開始,地方官由我會同南京都察院方面嚴審嚴查,然後上報朝廷,查出一個就抓一個。宮裡礦業司的太監可得你密奏皇上嚴參!」
譚綸只是聽著,好久也沒有接他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