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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也頗覺尷尬,其實說的那些冷門知識只是為了表示自己是個有學問的人,能知人所不知。但他沒想到朱厚照對研究外國男人的尺寸那麼有興趣,史書上說這荒唐皇帝還包養過男寵,一想到這裡,秦堪不由遍體生寒。
眾人紛紛勸著朱厚照時,剛剛負氣而去的春坊大學士楊廷和又回來了。
眾人頓時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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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是過來訓話的。剛剛負氣而去時太衝動,等走出春坊,楊學士便清醒過來,他身負著教導未來大明國君的重任,這重任是皇帝陛下和天下百姓交給他的,希望他能教出一個知禮儀。懂廉恥,勤奮好學聰穎英明的國君,這是何等的榮幸?太子讀書懶散厭倦,自當好生訓斥開導,怎能因此怒而離去,撒手不管?
不應該啊!
敦厚性溫的楊廷和很羞愧,他覺得自己辜負了陛下和天下人的期望,是大明的罪人。
楊廷和是詹事府少詹事兼左春坊大學士,成化十四年的三甲賜同進士,「三甲賜同進士」的考試成績有點不近人意,大明官場上如果他跟一群同年同榜的進士坐在一起,他只有忝陪末座的份兒,但是他在翰林院苦熬資歷的那些年,卻做了一件讓人驚嘆讚許的事,那就是修《憲宗實錄》。
弘治二年,主持修《憲宗實錄》的人是當時的大學士丘浚,丘浚才高卻性傲,而且為人很懶散,不屑幹這種太繁瑣太枯燥的事,於是把它丟給楊廷和這個剛入翰林才兩年的進士,令人稱奇的是,楊廷和居然把這件事幹得非常利落漂亮,總撰官丘浚想擺擺領導派頭,稍微修改潤色一下,以顯示他的存在感,結果卻提著筆愣是改不動一個字。
楊廷和因此而入了詹事府,兼任左春坊大學士,擔起了教導太子讀書的重任。
各種各樣的傳說喧囂塵上,不可否認的是,楊廷和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性格很溫和的好人。
但是好人也有發脾氣的時候。
當楊廷和滿臉羞愧地走回來,打算再次挽救太子這個失足小青年的時候,跨進春坊課室,卻見朱厚照嘴裡塞滿了零嘴兒,翹著二郎腿抖索得瑟,毫無反省愧意地跟幾個太監和一個年輕人大聲說笑,說到興奮處手舞足蹈,完全沒把剛才氣走先生的事放在心上。
楊廷和深深地被傷害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臟碎裂的聲音。
這……這個豎子,居然有心情吃零嘴聊天?氣走先生這麼嚴重的事居然毫不在意,還聊得那麼開心,不教訓一下怎能對得起陛下,對得起大明子民?
「太子殿下!你。太過分了!臣今日必須要懲戒你……」楊廷和從背後摸出一把戒尺,像一頭髮怒的野牛朝朱厚照衝來。
春坊里的戒尺大部分時候是擺樣子用的,太子再頑皮,諸位飽學儒士們頂多也就罵幾句,真正敢打太子的人很少,教導朱厚照的王瓊,劉健。李東陽等人皆是當世大儒,太子讀書不勤奮,他們也只是責備幾句。或者老淚縱橫地數落太子的不是,表達一下對未來大明國運的深深擔憂,可他們從來沒想過用戒尺體罰太子。
今天不一樣。今天楊廷和是真生氣了,不僅生氣,而且怒急攻心,一半為了大明未來的國運,另一半是因為朱厚照太不把他這個先生放在眼裡。
尊師是儒家最基本的傳統,太子氣走了他,竟表現出毫無愧疚的樣子,這是未來的國君啊,豈能如此慢待於他?
楊廷和氣得臉都變形了,握著戒尺獰笑兩聲。裹挾風雷之勢朝朱厚照衝去,他已下定了決心,今日必要好好懲戒這豎子,然後去陛下階前請罪。
朱厚照見楊廷和發了瘋似的衝來,根本沒意識怎麼回事。他想不通楊廷和好好的為何要打他,不得不說,這孩子的覺悟有點低。
一見楊廷和發瘋的架勢,朱厚照慌了,起身蹬蹬蹬地倒退幾步,口中驚呼:「楊學士。你瘋了?」
「我瘋?哈哈,好,臣今日便發一回瘋,教訓你之後,臣再一頭撞死陛下玉階前!」楊廷和怒不可遏,戒尺在他手裡凌空一晃,隨手捏了個劍決便朝朱厚照劈去。
朱厚照大驚,幸好這孩子尚武,也跟大內高手練過幾天,於是歪頭一閃,戒尺落空,砸在書案上。
「大用,張永,救我!」朱厚照一邊躲閃著楊廷和鋪天蓋地般的攻勢,一邊大聲呼救。
谷大用和張永也急了,慌忙上前欲抱住楊廷和,卻被怒極的楊廷和一頓劈頭蓋腦的戒尺打得節節敗退。
朱厚照嚇壞了,他從沒見過楊學士如此失態,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混亂中一扭頭,見秦堪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瞧著這一幕,一如當初在文華殿瞧著李東陽追打壽寧侯一樣。
朱厚照不由大喜,身子一縮,朝秦堪身後躲去,口中大呼:「秦堪救駕!」
「啊?殿下……」秦堪亦大驚,這不關我的事啊。
來不及猶豫,楊廷和的戒尺已砸來,這屬於無差別打擊,反正在楊學士的眼裡,太子身邊的太監和所有人等都是蠱惑太子不用心向學的奸佞,打幾下奸佞無妨的。
戒尺來勢兇猛,秦堪下意識舉臂擋住頭,然後便感到胳膊上一陣劇痛,挨了好幾下。
秦堪也急了,我是被太子宣進東宮的,不該讓我幫他挨打呀,從頭到尾都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