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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岷話剛落音,山腰的樹叢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穿著很普通的農婦衣裳,眉目容貌卻絕色傾城。
周岷一愣,接著大喜過望,眼眶頓時泛了紅:「紅陽女!」
遠遠瞧去,唐子禾的神情略有些激動,很快恢復了以往熟悉的淡漠神色,見周岷和他身後的三千多人狼狽的樣子,唐子禾秀氣的眉梢微微一挑。
山丘很矮,唐子禾從山腰走到官道只費了半盞茶時辰,她的後面跟著葛老五等幾名老弟兄。
周岷激動得還未開言,他身後一名百戶卻忽然站出來,指著唐子禾大怒道:「原來你就是紅陽女,你這叛徒!弟兄們,馬教使說了,凡我白蓮教眾,見此妖女人人得而誅之,咱們一起殺了她!」
唐子禾的身份一直未對外公開過,哪怕是三衛里的白蓮教徒,知道她身份也極少,周岷算一個,至於這位百戶卻沒資格知道,若非剛才周岷脫口而出,旁人不可能知曉。
鏘!
百戶拔刀出鞘,欺身便上。
一柄雪亮的鋼刀毫無徵兆地架在百戶的脖子上,周岷的神色已從激動變得淡漠,冷冷道:「鄭百戶發號施令好不威風,好不煞氣,當周某死了嗎?」
鄭百戶沒想到周岷竟會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不由又驚又怒,受制於人卻不敢發作。
唐子禾正眼都沒瞟鄭百戶,她看著周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周岷,你們終究還是發動了。」
周岷索然嘆道:「總壇嚴令,周某不得不遵,我帶兵多年,豈不知此非起事良機?然而馬教使卻……」
話說到這裡,周岷再次重重嘆氣,閉嘴不語,眼眶卻泛了紅,倉促起事,猝手不及,好不容易經營數年發展起來的六千餘教眾,僅一次突圍便死了一半,剩下這一半又要深陷朝廷的重圍之中,而且周岷敏銳感覺到,馬四拿他們作棋子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周岷怎能不又悲又怒?
唐子禾愧疚道:「有始卻無終,是我對不起大家……」
葛老五卻忍不住怒道:「非是唐姑娘有始無終,實是馬四欺人太甚,竟設伏欲害我等性命,我們已不被白蓮教所容,為求活命,唐姑娘不得不帶我們反出白蓮教,白蓮教總壇為掌天津香堂兵權,他們連老臉都不要了,今日總壇殺我們,豈知明日不會對你們如法炮製?白蓮教如此無情無義,虧你們還傻乎乎的給他們賣命!」
周岷神情有些複雜,箇中因由他豈能不知,只是不便點明罷了,看著唐子禾欲言又止,最後只好轉移話題問道:「紅陽女,你們已……離開白蓮教,為何還在天津附近?躲在這小山上卻是為何?」
唐子禾一滯,眼神不由往山腰一瞟,山腰的樹影深處,有一門架好的攻城火炮,正等著收割秦堪的性命,然而此刻人多嘴雜,此事怎好明言?
於是唐子禾勉強一笑,道:「天津方圓全亂了,無論官道還是山路,朝廷官兵來往不絕,我們躲在山上只想避避風頭,等風聲小了再作打算。」
頓了頓,唐子禾道:「你們呢?聽說你們卯時起事,為何到這般時候了卻還在天津城附近?我以為你們會攻城然後奪取海港,揚帆出海求自保,你們率眾突出朝廷重圍卻是為何?周岷,你是帶兵多年的老將,避重就輕之兵法難道不懂嗎?」
周岷面色羞慚而憤慨,嘆道:「我焉能不知避重就輕之道?可是馬教使嚴令我等回師,申時一刻以前趕到大張莊,以我三千之眾伏擊朝廷欽差秦堪……」
唐子禾眼皮一跳,呆了片刻,接著眼中怒色大盛,瞪著周岷森然道:「周千戶,你好不容易領弟兄們突出重圍,如今天津周邊方圓四面皆敵,朝廷大軍對你們圍追堵截,這個時候你不遠走高飛,卻還領著弟兄們回師自己往那火坑裡跳,你是吃久了太平糧不知怎麼打仗了嗎?」
唐子禾曾是白蓮教天津香堂的最高首腦,對周岷不僅有活命之恩,更是由她親自將周岷發展進白蓮教,周岷對唐子禾可謂又敬又懼,此刻唐子禾疾言厲色,再加上自馬四執掌天津香堂以來的種種作為,以及白蓮教起事後對馬四的種種不滿,周岷臉色時紅時白,眼中猶豫和殺機閃爍不定。
被刀架住的鄭百戶忍不住指著唐子禾喝道:「叛教之徒好生放肆!馬教使如何行止與你何干?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紅陽女嗎?白蓮教已對你下了截殺令,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性命……」
唐子禾俏臉浮起濃郁的殺機,仍舊不拿正眼看鄭百戶,卻朝著周岷冷笑不已:「周千戶,這才幾日不見,你調教的手下越來越有出息了……」
刷!
一道雪白的刀光掠過,鄭百戶兩眼圓睜凸出,雙手死死捂著脖頸處,手指的縫隙里很快有鮮血滲出,血越流越多,如噴泉般狂涌,鄭百戶的嘴無聲張合幾下,最後重重撲倒在地。
突然而至的巨變,令隊伍前方的所有將領們驚呆了。
周岷面無表情地將沾滿了血跡的鋼刀在鄭百戶的屍首上擦了擦,暴烈喝道:「劉青山,宋無病,曹元,嚴遂……把這幾個馬四的狗腿子全砍了!」
周岷身後的親兵忽然發動,鋼刀毫不猶豫地揮出,一陣猝不及防的慘叫聲過後,隊伍又恢復了沉寂。
周岷似解脫又似決然地長舒口氣,扔掉手裡的刀,面朝唐子禾重重跪下,沉聲道:「唐姑娘,我等三千多弟兄前途黯淡,馬四以我為棋子任取任棄,白蓮教薄寡如此,這樣不仁不義的教派舍了也罷!我們願尊唐姑娘為馬首,求姑娘帶我們三千弟兄走出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