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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一驚:「總帥,您這是……」
李杲意味深長笑道:「朵顏入寇,全殲我大明欽差儀仗數千,欽差大人死於亂軍之中,如此大辱,本帥豈能不擊?」
張玉呆了片刻,頓時明白了李杲的意思,一時手腳冰涼如鐵。
第314章 會面花當(下)
秦堪的八千儀仗離開遼陽不到一個時辰,數騎快馬從遼陽出城,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邊鎮本就是個亂世,亂世里講究實力為尊。一切的法規和證據由實力大的人說了算,他說朵顏入寇,那朵顏便一定入寇了,他說大明欽差死於亂軍之中,欽差就必須要死在亂軍中。
瀋陽衛,蓋州衛,復州衛等衛所很快得到了李杲的軍令。
遼東的大明駐軍頓時陷入一片忙亂,營盤喧囂,將帥點兵,刀箭出庫,戰馬嘶鳴。
數萬遼東兵馬在李杲的一道軍令下,終於緩緩發動了。他們要做一件無法無天的事,無論心中有數的將領還是被蒙在鼓裡的將領,都必須執行李杲的軍令。
四個衛所官兵數日裡集結,營盤連綿數里,將士們刀出鞘,箭上弦,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與此同時,一騎快馬帶著李杲的奏報緊急奔赴京師。
奏報里,李杲將邊鎮情勢描述得非常危急,說是朵顏對大明久懷不臣之心,今日舉騎兵一萬南下西拉木倫河,有不軌意圖。遼東都司總兵官李杲察覺朵顏三衛舉動異常,而朝廷派來的欽差秦堪此時恰好北上巡視,李杲擔心欽差有失,遂盡舉遼東之兵北上西拉木倫河擊之……
大明朝廷和朵顏三衛這些年來打打停停永無止境,日子稍微安逸一點朵顏便舉兵叛明,朝廷於是派兵狠揍,揍得痛了,朵顏又上表乞降,求為大明藩屬,什麼大明皇帝最最忠誠的鷹犬,願為大明肝腦塗地的奴僕,大明永遠幸福就是朵顏最大的快樂云云,肉麻到牙酸的降表一遞進京師,崇尚以儒家仁德治國的朝堂大臣們聚頭廷議幾句,朵顏由叛賊又變成了忠僕,過不了幾年,朵顏又叛……
如此周而復始,朝廷煩了,對朵顏也越來越不假辭色了。
所以李杲對自己的奏疏有很大的信心,大明自立國以來,對外戰爭無論是輸還是贏,從來沒有妥協退步過,這是歷史上最倔強的一個年代,唐宋以來一直被視為正常外交國策的和親,稱臣,納貢,割讓土地等等,在大明朝堂卻完全行不通,誰敢提起這個話茬兒,必然被所有大臣批得體無完膚,從此政治前途一片灰暗無光,最後失意歸鄉,在天下人鄙視的目光中鬱鬱而終。
朵顏三衛是異族,大明但凡遇到異族入侵,往往不惜一切代價出兵擊之,朝堂里幾位大臣碰頭一商議,很快就會升級為一場國戰,廟堂和民間摩拳擦掌之時,一名深陷敵後的欽差的生死,似乎已不那麼重要了,邊鎮將士皆能為國而死,欽差怎麼就死不得?
更何況,朝中還有一位初掌大權,時刻準備著呼風喚雨一番的劉公公日夜在宮中悄悄焚香禱告,乞求上天讓這傢伙慘死在遼東,李杲的奏疏送來如此良機,劉公公怎能不大肆利用?
至於朵顏主動入侵的證據……
李總帥說有證據,就一定有證據。
關外越來越冷了。
出了遼陽城,塞北的寒風愈發凜冽刺骨,還沒到冬季,氣溫已降到很低,低得令秦堪這樣的南方人有些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關外並無官道,行軍所經者皆是羊腸小道,這樣一樣秦堪連舒舒服服坐在馬車裡烤炭火喝熱茶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和其他的將士一樣騎在馬上。
冷風一吹,鼻涕緩緩流下,使勁一縮,鼻涕又縮了回去,呼氣有時候太快甚至會吹出一個偌大的鼻涕泡兒,在鼻孔下方漲到極致後炸開,像煙花一般,美得淒涼。
貨真價實的「風流涕淌」,形象糟糕,心情自然不好,秦堪有點想殺人……
丁順見老上司情緒不佳,於是從儀仗里召來幾個箭法好的軍士,一陣破壞生態平衡的箭雨過後,秦堪面前多了幾張血淋淋的貂皮,未經硝制過的貂皮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秦堪的心情更壞了。
秦堪從不拒絕馬屁,如此令人愉悅的事情多多益善,不過有時候手下太蠢,常常把馬屁拍到馬腿,這就不能不令人冒火了。
堂堂朝廷欽差披著幾張血淋淋的貂皮吆五喝六招搖出巡,這是正常人幹的事麼?
……
一路哆嗦著往北行軍,五日後,儀仗到達西拉木倫河南畔。
離大寧府還有數百里,花當約定的十日之期已過一半,頗為緊湊的行程里,後方的錦衣密探忽然傳來一個壞消息。
李杲舉四衛大軍向北推移,牟斌時期便已布下的遼東軍中眼線報稱,李杲奏報朝廷,言稱朵顏入寇,遼東都司擔心欽差有失,遂領兵擊之,遞往京師的奏報里,不僅有李杲的署名,還有遼陽知府張玉,遼東鎮守太監任良,以及麾下都指揮使崔鑒,王璽,魯勛等人的聯名,值得一提的是,當初誘騙朵顏三百蒙古軍士赴宴然後將其斬殺的行動,具體實施者卻正是崔鑒等三人。
聽到這個消息,秦堪臉頰使勁抽搐了幾下,神情冷肅不語。
劉平貴沒說錯,遼東都司無好人啊。
丁順呆了片刻,勃然大怒:「大人,李杲這王八蛋果真要斷咱們的後路,他這是公然造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