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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僚死得很蹊蹺,昨日散朝之後回到家,書房裡坐了一陣,家僕催請晚膳時,發現他已七孔流血暴斃在書房中,順天府仵作驗過屍後,證實王僚服用砒霜而死,書房中有打鬥過的痕跡,總而言之,現場被布置得連瞎子都看得出兇殘被殺死不瞑目……
這已不僅僅是一樁單純的兇殺案了,它代表著狂風暴雨的來臨。
順天知府瘦弱的小肩膀扛不起這麼大顆雷,文官和錦衣衛他誰都惹不起,於是二話不說將此事直接報給內閣。
王僚的死像久抑的火藥桶遇到了火星,京師朝堂頃刻間被點爆了。
……
大雪紛飛,寒風呼號,正德三年的年末,離過年休沐只有五日,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京師朝堂卻陰風陣陣,殺意盈天。
私自造船出海已違祖制,王僚的死更給了文官們一個誅除奸臣的絕好藉口。
不願見到秦堪分潤海運的利益也好,不願坐視勛貴擰成一股繩勢力坐大也好。還有純粹對秦堪心懷惡感,只欲將其除之而後快,總之,不同派系各懷目的的文官們這次空前的團結,王僚被毒死府中的消息傳開後。雪片似的參劾奏疏同一時間飛進內閣,飛進司禮監。
這次參劾秦堪的奏疏措辭嚴厲多了,歷數秦堪自調任京師以來的種種罪狀,罪狀少則十餘款,多則數十款,若這些罪狀果真屬實的話。秦堪至少可以被砍二十次頭,九族被誅五次。
群情激憤的文官們這次鐵了心要除掉秦堪這個禍害,內閣也彈壓不下來,李東陽致仕後,新的內閣大學士尚未補任,梁儲和楊廷和不得不將這些參劾奏疏全部發往司禮監。楊廷和沒做任何批示,而梁儲素來對秦堪頗有敵意,於是將奏疏發往司禮監的同時,梁儲又用藍筆寫了一張條子給張永。
這張條子自然不是對秦堪的表揚信,而是落井下石,乘著群情激憤的東風,梁儲不介意火上再添點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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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
秦堪仍舊每日坐在鎮撫司二堂東側廂房裡批文辦公。他面沉如水無悲無喜,外面喧囂的喊殺聲仿佛對他沒有絲毫影響,眼睛只盯在案前的公文上,不時提起筆做兩行批示,候在外面的錦衣校尉便接過批示後的公文,飛快呈遞各地。
錦衣衛每日收到的各種情報公文不下萬數,經過下面的百戶,千戶,鎮撫使,都僉事等各級層層篩選後。擱在秦堪案頭的仍有數百份,這數百份公文情報皆與軍國大事,藩國動向,各地民變,市井流言等有關。
丁順站在秦堪的廂房前搓著手。急得來回踱步,欲進又不敢進。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裡面傳來秦堪不滿的聲音:「想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滾遠,我門前的地都快被你磨出一條壕溝了。」
丁順一喜,急忙踮著小碎步走進去。
見秦堪穿著大紅色蟒袍氣定神閒地坐在案後批閱公文,丁順急得跺了跺腳,苦笑道:「公爺,您怎麼還坐得住呀,外面都快翻天啦!」
秦堪眼都沒抬,目光仍落在公文上,淡淡道:「誰要翻天?」
「還能有誰,那幫文官呀!今早王僚被發現毒死府中,朝中大臣皆說……是公爺派人幹的,六科十三道御史紛紛上疏,要求陛下將你罷官削爵拿問,陛下今日稱病罷朝,這會兒大臣們都跪在承天門外磕頭不已,一定要為王僚討個說法……」
丁順一邊說一邊偷偷抬眼瞧著秦堪,神情猶疑不定,看來連他都覺得王僚的死跟秦堪脫不了關係。
秦堪仍淡淡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他們說是我乾的,拿出證據來。」
「公爺,這事需要證據麼?眾口鑠金之下,便不是公爺乾的,他們也有法子將這樁罪扣在公爺頭上……」丁順越說越氣憤:「太過分了!這種勾當原本應是我錦衣衛的拿手好戲,文官們什麼時候學去了這一招,現在反用在咱們錦衣衛頭上了。」
秦堪沒接丁順的話茬兒,換了個話題道:「前幾日叫你徹查與海商勾結牟利的京官,你查清了嗎?」
丁順一臉苦色道:「公爺,這事可不是一天兩天能查清的,海商皆在大明沿海城鎮,錦衣衛消息傳遞最快的只有飛鴿,查緝的天數再加上一來一往路上耗費的時日,少說也得十天半月的。」
秦堪點點頭,他相信丁順的辦事能力,在這個交通閉塞的年代,能做到十天半月有結果已然非常難得了。
順手從案頭上抽出一本冊子扔給丁順,秦堪淡淡道:「你看看這個。」
丁順翻開看了幾眼,接著驚愕抬頭,失聲道:「公爺何時有這東西?確實嗎?」
秦堪笑道:「江西寧王之亂,王守仁率軍攻占寧王老巢南昌,並以風雷之勢迅速占領寧王府,這本冊子便是王守仁從王府密室里搜到的。」
「公爺,這上面寫的東西委實要命,列舉了歷年京官受寧王賄賂的名單和數量種類時間,王守仁怎會將這要命的東西交給你?」
「因為王守仁相信我的人品,請我幫他把這本冊子燒掉,否則這東西貽害不淺。」
丁順指著它訥訥道:「可是,可是它沒被燒掉……」
秦堪慢吞吞道:「事實你也看到了,我的人品很值得懷疑……」
丁順:「……」
尷尬沉默了一會兒,丁順終於適應了老上司的人品,忽然使勁一拍掌,興奮道:「沒燒掉是好事啊,公爺,有了這東西,朝中至少三成文官不死也得脫層皮,陛下雖終日嬉戲玩樂,但對造反這種事可是非常忌諱的,有它在手,公爺還怕那些雜碎參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