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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杜宏還刻意在府中備下酒菜,只等女婿進城後來岳父家暫住一晚。第二日進宮述職之後再回侯府,誰知左等右等不見女婿進門,反而聽到女婿進城後便下令屠戮西廠的驚天消息,殺得全城不得安寧。
今日站在百官人群里,不知是否出於杜宏和秦堪翁婿關係的原因,所有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杜宏身邊方圓三丈之內連活跳蚤都瞧不見一隻,同僚們見他如同見了鬼似的,令杜宏猶覺憤怒。
「這豎子!」杜宏憤怒地暗暗攢緊了拳頭,心頭卻有些沉重。
人心是肉做的,不管這豎子闖了多大的禍事,一生剛正的杜宏卻還是忍不住為女婿擔了一份心事。昨晚秦堪大開殺戒,據說調動了三個整編錦衣衛千戶將西廠圍得水泄不通,西廠番子死傷二百餘,闖了這麼大的禍,劉瑾能放過他嗎?朝堂大臣那麼多張嘴能放過他嗎?
杜宏重重嘆了口氣,臉上布滿了陰霾。
正嘆著氣,杜宏忽然聽到周圍嗡嗡的議論聲停下來,四周一片寂靜,愕然扭頭一看,卻見女婿秦堪穿著暗黃蟒袍,腰系玉帶,頭戴籠紗,負手獨自緩緩走向承天門,臉上帶著溫和如往昔的笑容,見到承天門廣場前呆滯不動的群臣,秦堪甚至一路走一路拱手,朝每個如石塑木雕般不言不動連表情都凝固的大臣們熱情洋溢地打著招呼。
一直走到勛貴國公國侯那一群人裡面,秦堪熱情地打招呼才得到了回應,甚至好幾位國公國侯上前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
勛貴對朝堂來說,總是最超然物外又地位尊貴的一類特殊群體,這類群體的地位是由他們祖輩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權勢熏天如劉瑾者也不敢貿然招惹,而秦堪是世襲罔替的國侯,自然也是勛貴的一員,聽說秦堪對天怒人怨的西廠大開殺戒,勛貴們大快人心,他們可不怕得罪劉瑾,一個個嘻嘻哈哈拍著秦堪的肩,態度非常親熱。
大臣們從呆滯狀態中回過神,見秦堪若無其事與勛貴們談笑風生,不由面面相覷。
闖了這麼大的禍居然還敢來參加早朝,還這麼淡定從容,這傢伙是作死呢……還是作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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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一刻,鐘鼓司的鐘聲敲響,百官神情一肅,按品階排好朝班,魚貫入宮門,直赴奉天殿。
奉天殿內。今日殿內當值的太監赫然竟是久違的劉瑾,群臣見劉瑾捧著拂塵不言不動站在金座下,不由紛紛露出瞭然的神色。
今日朝會恐怕又有熱鬧看了,司禮監掌印劉瑾竟親自上殿當值,恐怕正德朝兩位極得帝寵的大人物要當面撕破臉掰腕子了。
——只不過,劉公公今日的氣色貌似不大好,怎麼有點半青半白?難道是被秦堪氣的?
嗡嗡議論聲里,皇帝進殿,百官見禮山呼萬歲。朱厚照穿著明黃龍袍,坐在龍椅上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意興闌珊地朝金殿裡掃視幾圈,接著眼睛一亮。笑道:「哈!秦堪,你回來了怎麼不跟朕打聲招呼?」
秦堪苦笑著站出朝班,躬身道:「臣昨晚回京,宮門已落閘,無法面覲天顏,陛下恕罪。」
朱厚照目光朝左右一掃,迫不及待道:「眾卿今日無本可奏吧?退朝退朝。秦堪,朕的豹房快建好了,你上來隨朕出宮瞧瞧去……」
負責監察民間市井風向事件和言論的都察院某位御史重重一哼,往殿中邁了一步。嘴一張便待稟報昨晚秦堪屠戮西廠之事,群臣的神色愈發幸災樂禍,杜宏的一顆心卻懸得老高。
誰知御史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得秦堪忽然大聲打斷了朱厚照的話:「陛下!臣有事奏!」
朱厚照一楞。接著道:「天津白蓮教造反一事不急,等會兒你去乾清宮慢慢稟奏便是。」
合著朱厚照一覺睡到早朝。關於秦堪殺人放火一事,這段時間內宮裡竟無一人向朱厚照通風報信。
秦堪若有深意地朝劉瑾掃了一眼。
「陛下,臣所奏之事非天津白蓮教造反,臣要向陛下請罪!」
滿朝譁然,然後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劉瑾身上,都等著看劉瑾如何反應。
劉瑾老臉不易察覺地抽搐幾下,臉色慢慢漲紅,卻仍面無表情地站立不動。
朱厚照奇道:「你所請何罪?」
秦堪跪地伏首道:「臣昨晚回京後妄動刀兵,下令錦衣衛包圍西廠,與西廠番子火拼一晚,西廠番子死傷數百,臣有罪,伏請陛下依律嚴懲。」
不僅是朱厚照,滿殿大臣都大吃一驚。
秦堪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原以為他會將昨晚之事推諉給錦衣衛內某個替死鬼,沒想到他居然當著滿殿大臣就這樣痛痛快快主動認罪了,此話一出口等於板上釘釘,陛下縱然與他交情再深,卻又如何為他轉圜?如此豈不正中劉瑾下懷?
朱厚照小臉霎時白了,妄動刀兵,死傷數百,昏庸如朱厚照者,也知道這不是件小事,雖然清楚秦堪皇城內動刀兵絕無不軌之心,但……畢竟在天子腳下動了刀呀!這事兒能小得了嗎?
「竟有這事?為何沒人向朕稟報?」朱厚照又驚又氣,驚的是秦堪膽大包天,氣的還是秦堪膽大包天,你做什麼都好,做之前跟朕打個招呼呀!何至於鬧得此時此刻連句圓場話都說不出口……
「秦堪,你……你到底為何火拼西廠?」朱厚照重重跺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