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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
鐘鼓司的鐘聲響起,悠然傳揚在整個京師上空。
寅時一刻,百官上朝!
……
朱厚照打著呵欠,一臉惺忪地看著滿殿黑壓壓的人頭,沒好氣地哼了哼。
對他來說,最無聊便是每日朝會了。他也很想漂亮地處理幾件國事。教那些大學士和六部尚書侍郎們刮目相看。然而他畢竟太年輕。每次往往他覺得精妙之極的處理法子,到了大臣們口中卻一文不值,不是失之周詳謹慎。便是太過荒唐幼稚,被否定的日子過久了。漸漸的,朱厚照也懶得再開口了,於是朝會也成了朱厚照每天最無聊最難挨的時候。
金殿上,百官唱名見禮後,本是七嘴八舌稟奏國事的時間,然而今日殿內鴉雀無聲,安靜得如同鬼域,朱厚照坐在龍椅等了一會兒,大約一炷香時辰過後,就連遲鈍的朱厚照也發覺氣氛不對了。
朱厚照樂了:「今兒可新鮮了,難道朕的正德朝今日四海昇平,政通人和,所以眾卿無事可奏?」
換了平日朱厚照說出這番無恥的話,必有不少大臣出班義正嚴辭駁斥他了,可此刻卻仍沒一個人出聲,殿內眾臣仿佛變成了廟裡供著的泥塑金剛似的。
朱厚照嬉笑的表情終於收起來了,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擰著眉環視眾臣,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沒人說話嗎?」
靜謐的人群中,終於發出了一道等候已久的聲音。
「臣,都察院監察御史姚祥有事奏。」
朱厚照眉梢一跳,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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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侯府。
秦家的氣氛也是一片低迷。
主母杜嫣穿著一身綠綢薄襖,焦急地在家中池塘邊的水榭迴廊下來回踱步,金柳抱著小秦樂悠悠輕搖,小秦樂躺在母親懷裡,一雙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掃視著四周,隨即眼皮開始耷拉,有一搭沒一搭地瞌睡起來。
憐月憐星手牽著手站在杜嫣身後,二女的神情和杜嫣一樣充滿了緊張焦慮。
侯府池塘邊的石桌上擺了四樣小菜,和一壺已燙好的花雕,秦堪一身白衣玉帶,頭髮整齊地梳攏,在頭頂上挽了一個髻,髻上飾以一顆晶瑩透亮的白玉,此刻他正獨自坐在石桌邊,但桌上卻擱著兩副杯筷。
一大早便如此反常的舉止,教杜嫣金柳等人怎能不急?可她們深知秦堪有心事,此時卻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看著。
酒尚溫,壺嘴裡冒著絲絲熱氣,秦堪親自將桌上的兩隻酒杯皆斟滿。
定定看著空蕩蕩的對面,秦堪索然嘆息。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便是劉瑾的末日,此刻金殿上,李東陽嚴嵩戴義等人想必已開始發動了。
明爭暗鬥兩年多,今日算是有始有終,奇怪的是,秦堪此刻卻無半分勝利的喜悅,相反,他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一種無法言喻的疲憊湧上心間。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真的其樂無窮嗎?
大明朝永遠不缺奸佞,一個劉瑾倒下,又有多少奸佞冒出來?這輩子斗得完嗎?
就算是秦堪他自己,千百年後的史書上,他留下的名聲誰敢保證比劉瑾好?
兩年多來,他和劉瑾對人對事的手段其實誰比誰好到哪裡去?不同的是各自心底里的目的而已。
秦堪苦澀一笑,看著對面空蕩蕩的石凳,喃喃道:「不管惡名還是清名,你終究還是留了名,相識一場緣分,且遙敬你一杯,順便送你一程……劉公公,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徹頭徹尾的壞人,我相信你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只是你的理想和抱負太急,太自私,令旁人太痛苦,第一杯酒,我敬你推行的新政,儘管它是失敗的,幼稚的,夾雜了私心的,但我仍然看到了一絲誠意……」
秦堪一口飲盡,溫酒入喉,苦辣自知。
緩緩給自己斟了第二杯酒,秦堪的笑容收斂起來,目光漸漸變得冷厲。
「這第二杯酒,劉公公,恕我不能敬你,我要敬的是這兩年來被你殘害至死的國朝忠良!」
酒盅緩緩在地上灑了一圈,酒汁入土,英靈含笑。
……
「臣一告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殘害忠良!兩年來殘殺大臣百餘人,從正德元年的杖斃戴銑,艾洪,蔣欽,薄彥徽,到正德二年的華昶滿門被滅,張乾被刺,一樁樁一件件皆有憑有據,國法森嚴,王庶同罪,焉可獨厚劉瑾耶?」
金殿上,監察御史姚祥說的每一個字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朱厚照眼中頓時浮現慌亂緊張,騰地站起身來。
他對劉瑾確實生了戒心,他確實想一步步削去劉瑾的權力,他甚至想一腳把劉瑾踹到鳳陽去給太祖守陵,可劉瑾不是別人,劉瑾是陪伴他十年的東宮老僕,是他除了父皇之外最親近的家人,朱厚照絕無殺劉瑾的意思。
今日此刻的金殿,朱厚照已察覺到殿內瀰漫著濃郁的殺機,殺機是衝著劉瑾而去,再看殿內眾臣一張張充滿了陰沉戾氣的臉,今日分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朝臣殺人,只需一張嘴。
「你們說劉瑾……劉瑾殺人,可有憑據?」朱厚照死死抓緊了龍椅的金色扶手。
「有!」
朝班裡,吏部尚書張彩面無表情走出來,垂首,躬身,雙手遞上一疊書紙。
滿殿大嘩,劉瑾黨羽焦芳,劉宇,張文冕等人面如土色,一道道極度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盯住張彩,這個劉瑾黨羽中的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