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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在帥帳中大發脾氣,這已是數不清第幾次發脾氣了。惱怒憤懣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朱宸濠他想做什麼?啊!他想做什麼?他是怎麼行軍的?一日只行二十里,他是爬著過來的嗎?」漲得臉紅脖子粗的朱厚照跳腳大罵。
帳內不止他一人,還有秦堪,朱暉,徐鵬舉等一干勛貴,朱厚照沉不住氣,再次提議主動出擊迎路與朱宸濠決戰時。帳中眾人不得不再次勸住了他,然後,不負眾望的,朱厚照再次發起了脾氣。
這樣的戲碼最近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陛下勿急,耐心再等幾日,反賊疲師遠來,我軍以逸待勞,只待他們到達安慶,陛下且看老臣為您斬將奪旗,親手砍下朱宸濠的人頭獻於陛下帳前。」朱暉指天畫地。胸脯拍得啪啪響。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滾遠!朕大老遠跑來是為了眼巴巴看你斬將奪旗?朱宸濠的狗頭,朕親自去摘了方才不算白來一遭!」
朱暉呆了一下,大驚:「陛下萬乘之軀,萬萬不可犯險沖陣,否則……」
「閉嘴!你。出去!」朱厚照非常蠻橫地把朱暉趕出了帥帳。
帳內暫時安靜下來,徐鵬舉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面一隻不知從哪兒打來的野雞,野雞已做成了叫花雞,香噴噴的直流油,當初秦堪的手藝如今已全被徐鵬舉學會了,而且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這些日子徐鵬舉可遭了大罪,行軍的苦累且不說,最要命的是軍中伙食,對一個純正且專業的吃貨來說,出征的這段日子簡直比人間地獄更悲慘。
依依不捨地分給朱厚照和秦堪一人一隻雞腿,徐鵬舉捧著雞身嘴起牙落,一口朝雞屁股狠狠咬去,三人就在帳內毫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嚼起來。
擦了一把嘴邊的油光,朱厚照邊撕咬雞腿邊含糊不清恨恨地道:「每日行軍二十里,朱宸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秦堪,下面的錦衣衛沒探出點什麼嗎?」
秦堪苦笑道:「錦衣衛探子只能探出反軍的行軍方向和人數,具體的戰略意圖,總不能指望探子闖進敵人的帥帳當面去問朱宸濠吧?臣估計朱宸濠應該也不會肯說的。」
朱厚照嘆了口氣,連嘴裡的雞腿都覺得沒滋沒味兒了:「這傢伙一定有陰謀!」
秦堪一本正經地附和:「不錯,一定有陰謀,反賊如此慢慢吞吞,說不定朱宸濠想跟陛下比比誰活得久,如果他真是這想法的話,呵呵,恭喜陛下不戰而勝,不出意外的話,朱宸濠肯定活不過你。」
朱厚照哭笑不得:「朕都急得滿嘴火泡兒了,你能說幾句正經話麼?」
頓了頓,朱厚照疑惑道:「莫非他想拖延決戰時日,藉此耗費我軍糧草?」
秦堪更哭笑不得:「陛下這個懷疑更不靠譜兒了,此戰乃是陛下以舉國之力擊其一隅,二十萬大軍的糧草每日源源不斷從各地運來,朱宸濠若有這個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或者說,他想改道轉攻別處?」
秦堪又搖頭:「也不大可能,陛下,時至今日,朱宸濠已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唯一的選擇只能打敗咱們這二十萬大軍,然後攻取南京,否則,不論他改道湖廣,浙江或是福建,都將面臨朝廷大軍的圍追堵截,以及各地方官府和衛所的襲擾,占住南京,他才能占住陣腳,得到南直隸,江西,湖廣等半國之兵源和糧倉,才有與朝廷相抗的資本,臣敢斷言,朱宸濠絕不會改道攻別處。」
朱厚照快瘋掉了,抓著自己的頭髮惡狠狠叫道:「那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行軍的路上順便下令反軍踏踏春,打打獵放鬆一下心情?兵貴神速的道理都不懂,當王爺不好好當,造反又不好好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活到這把年紀他不覺得羞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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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寧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蹣跚而行。
他身上的傷痕更多了,大腿處甚至被樹枝尖石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大口子,深可見骨,鮮血隨著他的腳步走一路滴一路,模樣非常悽慘。
近一個月的深山跋涉,錢寧獨自一人從九江來到了安慶,站在山腰處,朝廷二十萬大軍的營盤如白雪覆地,連綿不絕。
看著遠處的營盤,錢寧心中一暖,由衷露出了笑容。
他,終於活著回來了!
反軍大營外的深山裡,當他滿懷殺機準備對唐子禾動手時,忽然發覺自己渾身酥軟無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仿佛中了某種邪法兒。
當時他大驚失色,心中懊悔萬分。
他忽然想到,一個女人,敢獨自走進虎狼環伺的反軍大營,最後又能毫髮無傷地走出來,一定有她的本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竟敢對她動手,簡直是找死。
想通了的錢寧馬上跪地向唐子禾痛哭流涕求饒。
唐子禾當然不是善類,錢寧敢向她動手,便已被她判了死刑。
恩與仇,在二人之間轉化得非常迅速和自然。
好整以暇的唐子禾根本不聽錢寧殺豬般的嚎叫求饒,慢條斯理地用一根木棍打斷了他的一雙臂骨和四根肋骨,割下了他的一隻耳朵,並用一種特製的牛筋殘忍地穿過了他的一雙琵琶骨,然後綁起手腳吊在一棵大樹上。
唐子禾終究沒下最後的殺手,離開霸州以後,她已很少再傷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