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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道奏章亦成了塗從龍的取死之因,這種人不能再讓他活著,否則必為後患……一台好戲落幕,看客已散,秦堪也打算離開,燕來樓的常媽媽從堂內走出來,這位只聞其聲的老鴇倒是頗具幾分熟女風韻,大約三十多歲。打扮不像前世影視作品裡那樣誇張噁心,看起來反倒有幾分素雅意味。
剛才眾多官員大鬧燕來樓,常媽媽躲在內院不敢吱聲,燕來樓有著朝堂某位侍郎的背景,剛才那些義正嚴辭的官員們她大多認得,因為那些官員以往也來得不少,常常在閣子裡開無遮大會,那會兒的淫靡場面比今晚只強不弱。
「這位俊俏的……咳。這位大人,戲也散了,奴家可以關張了吧?燕來樓可是依守王法的,國喪期間沒開門迎過客人,您也瞧見了,上上下下冷冷清清,姑娘們的脂粉,衣裳,飯食……諸多開銷可都是奴家拿錢白養著呢。今晚是您的貴屬叫奴家開的門,您可不能封奴家的店……」
常媽媽猶自羅嗦不休,原本挺素雅的一張臉。一說起錢財便分外可憎。
秦堪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堂里為了生存苦苦哀求常媽媽的那位女子,很奇怪的感覺,一想起她的容貌,總覺得心底深處有一種隱隱的抽痛,只有這個時候秦堪才發現似乎腦子裡有另一個自己,身軀里仿佛殘留著另一個懦弱而深情的靈魂。
張了張嘴,秦堪想問那位女子的情況,想想又放棄了,甚至隱隱有種可笑的感覺。
明明只有一面之緣。為何竟為她牽腸掛肚?她是何人與自己何干?
今晚大約是自己魔怔了吧……寅時一刻,宮門大開。
文武官員列班入奉天殿,今日沉默的朝班中,隱隱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十幾名御史神情忿忿,鬥志高昂。
朱厚照睡眼惺忪。打著呵欠有氣沒力地坐在龍椅上開始這無聊的帝王生活,十幾名御史同時出班,聲淚俱下參劾寧王朱宸濠和監察御史塗從龍國喪期間買醉宿妓,罪大惡極,請陛下嚴懲。
半夢遊狀態的朱厚照終於完全醒了。呆呆睜著雙眼,問出了一個讓滿殿大臣很無語的問題。
「國喪……不能行房麼?可是朕一個月後大婚怎麼辦?」
不得不說,朱厚照這孩子的思維很跳躍,這句話嚴重跑題,跑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首輔大學士劉健忽然被嗆了一下,咳得撕心裂肺,金殿之上又不能耐心給這位單純的皇帝陛下講解何謂「宿妓」,於是瞪著赤紅的眼睛瞧著滿臉無辜的朱厚照,殿中一時譁然。
幸好此時滿殿大臣的注意力全在如何措辭請求嚴懲寧王和塗從龍,倒也沒人責怪朱厚照,否則肯定會有幾個滿懷正義的御史站出來,一開口便是「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無道昏君深宮當種馬」……然後巴拉巴拉一大串家國天下,忠孝禮義。
值殿太監劉瑾看著殿下哭笑不得的大臣們,只好壯起膽子湊到朱厚照耳邊,悄悄解釋了一番國喪與買醉宿妓的關係。
朱厚照眼睛漸漸睜大,接著神情充滿了怒氣。
「你的意思是說,寧皇叔和塗從龍國喪宿妓,便是對我父皇的虛情假義?」
劉瑾渾身一顫,急忙躬身退了兩步,惶恐道:「陛下,這可不是老奴的意思,是殿內大臣們的意思,老奴只是轉述啊。」
神情雖惶恐,可劉瑾心中卻有些不舍。
寧王爺多好的人吶,怎麼就被人拿了話柄呢?不僅給雜家在京師城裡置辦了外宅,送了兩個討喜的侍妾,還大箱大箱的往雜家屋裡送銀子,今日出了這事兒,往後的好處可沒影兒了。
可惜劉瑾目前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太監,有心想幫寧王殿下說兩句開脫之言,但一想到朝堂大臣們種種猙獰面目,內廷司禮監里那一雙雙見不得這幫東宮太監入主皇宮的陰森目光,劉瑾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內外皆被人虎視眈眈,想像中的偌大權力並沒如他所願的到手,如今可以說是東宮八虎最難熬的日子,劉瑾只能夾緊尾巴小心做人,為寧王開脫的想法只在腦海中一閃,便再也不曾出現過。
右都御史戴珊白眉一掀,出班奏道:「陛下,劉公公所言不差。臣等就是這個意思,口口聲聲為先帝守孝節義,轉臉便在京師城裡高歌買醉,眠花宿柳,惺惺虛偽之態令臣猶覺恥辱,此而不懲,國法奚用?」
戴珊帶了頭,昨晚參與那出鬧劇的十幾名御史紛紛站出班來附和。
朱厚照神情憤怒。拳頭漸漸攥緊,臉色越漲越紅。
朱宸濠的皇叔形象在他心中慢慢崩塌,朱厚照可以沒心沒肺,可以任性胡鬧,但父皇永遠是他心底里神聖的豐碑,不可觸犯,皇叔也不行。
吵吵嚷嚷的大殿內,傳出朱厚照清冷的聲音:「塗從龍罷官免職,拿入詔獄。寧王,寧王……」
猶豫一番,朱厚照繼續道:「寧王勒令限期回封地。不得滯留京師,還有,不准他進宮拜辭,朕不想見到他!散了散了,朕心情不好,今日不想聽什麼國事。」
說完朱厚照便拂袖閃身回了殿後。
劉瑾見朱厚照說走便走,於是匆匆喊了聲「百官退朝」,急忙跟著回了謹身殿為朱厚照更衣。
滿殿交頭接耳的大臣愣了半晌,首輔劉健也呆住了。他沒想到皇帝居然是這副風風火火,而且凡事率性而為的德行,不過轉念想到當今陛下才十五歲,終究是少年人的性子,劉健只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