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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平貴猶豫了,雖說文官猶重風骨,不應如此諂媚上官,可是……不諂媚就升不了官呀,這位欽差可是皇上最寵信的大臣,待他回了京師,嘴皮子往左歪或往右歪,都能決定他劉平貴是調回關內某個富庶州府,或是在這偏僻貧瘠的邊鎮窮壤做官做到老死。
更何況欽差大人似乎有意對付錢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沖這一點,劉平貴決定認同秦堪對《文心雕龍》的解釋。
當官的那天起便意味著自己不是文人了,所謂風骨,所謂節操,該捨棄的時候堅決捨棄。
清咳兩聲,劉平貴站起身剛決定對秦堪拍一番令所有人臉紅心跳的馬屁,卻見秦堪神色古怪地扭頭瞟向窗外。
劉平貴和一眾官吏心下有些奇怪,於是紛紛順著他的目光朝窗外看去。
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里,一支火箭尾後拖著血紅的火舌扶搖而上,在夜空中無聲地綻開了一朵鮮艷的煙花。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邊陲重鎮的夜空里放了一支火箭,傻子都明白事情不尋常,在這個通訊落後的年代裡,煙花並不僅僅代表著喜慶,有時候更是殺戮開始前的信號。
秦堪靜靜注視著夜空那朵煙花從綻開到消失,心中不由大喜。
丁順和葉近泉得手了!
掌握了義州衛的兵權,剩下這群文官還不是隨便自己拿捏,任他秦堪搓圓搓扁。
雅間門口,五百少年兵里的楊志勇出現在樓梯口,朝秦堪憨厚齜牙一笑,悄然無聲地打了個手勢。
秦堪心中愈發篤定,眼中卻分明冒出幾分惡作劇的光芒。
……
眾人官吏錯愕驚訝之時,一陣如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遠遠傳來,聽方向竟來自義州城門外。
「有人攻城!」秦堪長身而起,瞋目厲聲喝道。
劉平貴文弱的身軀一軟,臉色刷地變白了。
這就是做邊鎮知府的弊處,性命時時刻刻處於危險之中,儘管經歷了不止一次,然而每次危險來臨時,劉平貴仍舊感到一陣心慌意亂,多少年過去了,絲毫不見長進。
方才笑語盈盈的鴻賓樓內頓時大亂,眾官吏當下也顧不得官員儀態了,面色驚懼地紛紛站起身,請來作陪的幾位名妓嚇得尖叫連連,珠淚紛灑,卻也沒人再去品位美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嬌媚風情。
「秦大人,怎……怎麼辦?錢指揮使和義州衛官兵並不在城內,城裡只有一些衙役和老弱百姓可堪驅使,如若來攻城的是韃子,義州必然守不住的,我等此番休矣!」劉平貴驚慌失措道。
平日裡最討厭最敵對的人是錢憲,然而危急關頭,劉平貴終於念起錢憲的好處來,世人崇文鄙武,可一旦戰事來臨,武人便成了文人們唯一的指望,指望他們保護自己,指望他們殺退敵人,戰爭結束後,文人們又跑出來指手畫腳,於是好好的太平天下又歸了文人們統治。
千古帝王功業,成也文人,敗也文人。
滿屋惶然驚恐的氣氛里,秦堪忽然站起身伸手抓住劉平貴的衣襟,拖著踉踉蹌蹌的他朝二樓窗口走去。
劉平貴大驚:「秦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秦堪焦急道:「當然先跑了再說,站在這裡等著挨韃子的刀嗎?」
心猜多半是韃子攻城,守城的將領和軍士又不在,劉平貴早已失了主張分寸,急忙點點頭:「一切唯欽差大人馬首是瞻……」
這傢伙危急關頭也不忘先把責任推了再說,果然不是好人。
將劉平貴帶到窗口,秦堪急切道:「快,你先下,我緊跟著!」
「好,好!多謝秦大人……」劉平貴單腿搭在窗沿邊,道過謝後扭頭朝窗外一瞥,不由魂飛魄散:「啊?大人,這是二樓……」
話沒說完,秦堪不耐煩地將他一推:「廢什麼話!」
「啊——」
啪!
這聲慘叫令秦堪呆了一下,接著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迎著滿屋子官吏期待的目光,秦堪緩緩道:「本官剛才忘記了一件事……」
義州府同知王松齡臉色難看地拱拱手道:「大人忘記何事?」
秦堪摸了摸鼻子,緩緩道:「劉知府奮勇跳樓後,本官這才發現……韃子尚未進城,其實我們不用太著急跑的……」
眾官吏紛紛一臉認同之色。
秦堪板著臉,面孔卻憋得通紅:「就算要跑,正常人一般也只會選擇從大門跑……」
第302章 接管義州(下)
事實證明除了劉平貴以外,絕大多數人是正常的。
劉平貴如果腦子沒摔壞的話,大抵會學到兩個很寶貴的人生經驗,第一,狗急了可以跳牆,但人急了不能跳窗。特別是二樓的窗。
第二,無論何時何地背對別人前,首先要想一想自己背後的人人品如何,會不會下黑手把自己從二樓窗口推下去。
第二條比第一條更深刻,而且飽含血淚。
……
外面攻城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聽不到,一眾官吏驚慌失措地跑出酒樓大門時,外面已是一片寂靜,跟平常義州城的夜晚沒有任何不同。
正當官吏們睜著疑惑驚惶的眼睛面面相覷,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攻城聲是不是錯覺時,一騎快馬從城門方向疾馳而來。
「報——義州衛指揮使錢憲煽動衛所官兵造反,欲攻破義州城殺盡城內官吏百姓,叛軍已被剛剛趕至的京師勇士營參將孫英說降,逆賊錢憲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