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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位高個子女人今天偏偏跟他槓上了,死活要拉他見官,大有把點點火星煽成燎原大火的架勢。
事情呢,其實是一件小事,可秦堪漸漸發現,這位姑娘心裡恐怕不會這麼想。
一個千嬌百媚,姿色傾城的大姑娘,大街上被人絆了個狗吃屎,不但流了血受了傷,而且眾目睽睽之下摔得那麼難看,姑娘家的面子被丟了個精光,換了誰不會惱羞成怒?
最苦的莫過於秦堪了,他有一種禍從天降的悲愴。
佛家說,凡事有因果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秦堪大概屬於後者,錢被偷了個精光不說,還莫名其妙吃上了官司,剛才如果人品值爆發成正數,稍微表示一下見義勇為的態度,想必現在結果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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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官司當然是件麻煩事,秦堪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麻煩。
縣衙門口標準的八字牆,跟秦堪想像中不一樣的是,縣衙的儀門緊閉,左邊的生門開著,也沒有兩排衙役好整以暇的站著等你來打官司,更沒有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一到門口便使勁擂鳴冤鼓,事實上衙門門口的鳴冤鼓不能亂敲的,若非天大的冤情,這面鼓還是少敲為妙,因為一旦敲了鼓,那就意味著事主不打算把事情善了了,鐵了心要搞大,如果你敲了鼓卻狀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縣令老爺必然二話不說先打你一頓板子,重則流放發配或判幾年有期徒刑也有可能。
美女顯然很懂這些規矩,天幸沒有做出怒敲鳴冤鼓的舉動,而是很低調的扯著秦堪,從側旁的生門而入。
門內站著一名穿著皂服的中年衙役,見秦堪二人拉拉扯扯走進來,衙役不由一呆。
「告狀!我要告狀!你,去把縣尊大人請來!」美女的口氣就像使喚家裡的僕人似的,蠻橫得一塌糊塗。
秦堪冷汗刷刷的流,臉色綠得像冬天的萵筍。
丟了錢又吃官司,偏偏還碰到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女人,他覺得自己的冤情起碼有資格敲鳴冤鼓了……
中年衙役的表情很精彩,尤其是看著美女的眼神,就像看著某種生猛的野獸一般,絕對的敬畏,嗯,看來衙役認識這位美女,也就是說,美女應該經常逮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告狀,已成了衙門的常客了,由此再推論一下,這位美女中年以後絕對是人們口中常說的「事兒媽」,「八婆」。
小八婆現在的氣場很強大,有種睥睨寰宇橫掃千軍的氣勢,中年衙役很明顯被這種氣勢懾服,他表情古怪的瞧了秦堪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扭頭便朝衙門的二堂走去。
秦堪被衙役臨去那一眼瞧得渾身發毛,接著他便陷入了沉思……
美女仍舊扯著秦堪的袖子不鬆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扭頭橫了他一眼,語氣很惡劣。
「喂,你在想什麼?」
秦堪老老實實道:「我在想那位衙役剛剛瞧我的眼神,好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什麼同情?」
「就好象……我被蛇咬了一口且醫治無效的同情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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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中年衙役回來了,神態很恭敬的告訴秦堪和美女,縣尊大人在衙門二堂等候。
秦堪很敏感地看出,這位衙役恭敬的神態絕對不是衝著他……
小小的民事糾紛不可能在縣衙大堂公開審理的,能在大堂審理的都是比較嚴重的刑事案件,秦堪還沒到那資格。
事實上衙門裡最多也是在二堂辦案,而且衙門官吏處理案件一般以調解為主,想見識縣太爺坐在大堂內大拍驚堂木,下面兩排衙役一邊叫「威武」一邊使勁朝地上搗棍子的情景,除非你上街捅死幾個人,或者在公眾場合大罵東廠督公是一個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民間士子罵皇帝已不新鮮了,罵東廠督公更有心跳的感覺),你才有跪在大堂聽兩排衙役搗棍子的榮幸。
美女很有一股子拗勁兒,一直拉著秦堪的袖子死不鬆手,二人拉拉扯扯到了二堂,二堂是衙門管理辦公的地方,左右兩排頗為陳舊的廂房門口,不斷有衙役和書吏進進出出,自縣令而始,縣丞,主簿,典史等等小吏分別占了一間辦公。
衙門陳舊也是有說法的,太祖皇帝在位時曾有過規定,禁絕官員奢華鋪張,所以有明一代,為官不修衙是官場規矩,哪位官員若實在忍不住想撥官庫銀子把衙門修繕得漂亮一些,那麼這位官員在漂亮衙門裡也坐不了多久,很快會有科道監察御史奏上一本,調離,降級或罷免,辛苦修繕的漂亮衙門,最終還是為繼任者做了嫁衣。
按說這樣的小案子,衙門只需一名書吏出面調解幾句即可,最多驚動管治安刑獄的典史,那就頂天了,然而當秦堪二人走到二堂院中,卻有一名衙役告訴他們,杜知縣在二堂西廂房等候。
秦堪睜大兩眼,吃了一驚。
這是個什麼規格的待遇?山陰知縣親自處理雞毛蒜皮的小事,當官的閒到這種地步了?
反觀美女,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黑亮的美眸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秦堪顧不得多想,在二堂院中整了整衣冠,神情肅穆地邁步而入,心中不免惴惴。高個兒美女卻表情很隨意的跟在秦堪身後,不時朝秦堪哼哼冷笑,笑得秦堪背後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