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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今皇帝抱過,前途自然一片敞亮,所以李東陽如同被廟裡的菩薩開過光似的,從少年時開始仕途便一帆風順,幾無波折,同時李家也愈發壯大根深,弘治十六年,李東陽之女嫁山東曲阜孔聖人六十二世孫孔聞韶為妻,孔聞韶被朝廷封為衍聖公,班超一品,李東陽之女也被封為一品夫人,李東陽便成了孔聖后人的親家,從此咳嗽吐口痰都帶著聖人儒雅之氣,引無數士人傾羨不已。
李府位於內城,離皇宮承天門不遠,府內占地十餘畝,亭台迴廊水榭典雅別致,頗顯奢華,看得出李東陽雖是賢臣良相,卻肯定不是清官,明里暗裡的孝敬和油水李東陽一樣沒少拿。
劉健謝遷與李東陽同列內閣,私下的交情亦相當不錯,入了李府不必經通報,逕自便往內院裡去。
穿過月亮門,劉健謝遷腳步不停直入其內,李府下人們也不攔,二人已是府上常客,李府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禁地。
一腳踏進李東陽的臥房,劉健謝遷愕然看到李東陽穿著便服,好端端地坐在書案前用一方柔絲細細地搓著一塊質地通透的古玉,他的臉色紅潤氣息平穩,怎麼看也不像生了病的樣子。
劉健和謝遷呆了片刻,接著苦笑搖頭。
「西涯啊西涯,你又在搞什麼名堂?派家僕給文華殿遞了張條子說病了,我等心急忙火趕來,結果……今日你得跟我們說清楚,你打什麼鬼主意?」劉健哭笑不得道。
謝遷嘴比較毒,捋著鬍鬚重重一哼,道:「害老夫差點帶道士進府給你起靈台作法了呢,你這老東西吃錯藥了麼?」
李東陽哈哈一笑,放下手裡盤著的古玉,起身拱手道:「二位莫罵,都是位極人臣的內閣大學士,萬莫侮辱斯文呀。」
劉健笑罵道:「快說,無端端的為何告病?你不知道如今正是朝堂內外齊力除奸之時麼?你這一病害多少大臣舉步猶疑,簡直是動搖軍心啊。」
李東陽淡淡笑道:「老夫沒病,不過朝廷病了。」
劉健和謝遷斂了笑容,道:「何出此言?」
李東陽嘆道:「二位不覺得如今朝堂上下已然有股子烏煙瘴氣的味道了麼?先帝駕崩才多久,如今陛下怠政,國事皆付司禮監批紅,蕭敬告老,司禮監掌於王岳,雖無掌印太監名分,然內外國事政務皆決於他一人,已是實實在在的內相了……」
劉健擰著眉頭道:「西涯是不放心王岳?王岳也是弘治老臣,為人處事謹慎公正,有何不放心的?」
李東陽笑了笑:「處事謹慎猶可,公正卻未必,二位明公,所謂陛下身邊出了奸佞,難道果真如王岳所言嗎?劉瑾張永這些人,固然有諂媚惑上之小人,但也並非全是,這些閹奴目光短淺,才若白丁,他們眼裡只盯著現成的好處,至於說對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危害,顯然有些危言聳聽了,而那個你們口中應該千刀萬剮的秦堪,更非邪惡奸佞之輩,當初寫《菜根譚》教授陛下為人之道,治鹽引案靖我大明鹽法,登基大典時主動退讓一步,甘心只封了個指揮同知,令大典順利繼續,不使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鬧劇……二位,劉瑾張永那些人是不是奸佞老夫不敢擔保,但秦堪其人,老夫可以肯定不是壞人。」
劉健沉聲道:「西涯欲為秦堪他們分說求情?」
李東陽嘆了口氣,道:「我只是不想咱們內閣成為被人利用的棋子,二位,你們上了王岳的當了。王岳如今離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只差一步,然而這個位置並非鐵定是他的,其中多有變數,陛下年幼,與東宮舊臣相厚異常,王岳與陛下則頗為生疏,劉瑾張永等人毫無疑問便成了王岳的心腹大患,而秦堪則與王岳頗多舊怨,王岳在咱們面前數落秦堪等人諸多罪狀,其實是想借內閣和朝臣之手,幫他除患啊!你我剪除奸佞,勢必得罪陛下,忙來忙去到頭來卻為他人作嫁衣裳,何苦,何必。」
謝遷肅然道:「西涯,劉瑾張永這些人就不說了,必是奸佞無疑,秦堪其人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人之一生功過皆有,誰都不能免,然秦堪之功僅只微薄米粒,秦堪之過,卻大可毀國滅朝,不管王岳存著怎樣的心思,他說的秦堪那幾條罪狀卻是事實,此人不除,朝堂難靖!」
劉健嘆了口氣,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呢?終究只能選擇一樣而辜負一樣的,你我皆數十年的老臣,但能為天下為朝廷剪除惡賊,縱然被人利用一下又何妨?」
說著劉健神情忽然變得冷厲起來:「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有我劉某在,朝堂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棋子,待處置了秦堪劉瑾這些人,回過頭再擺開棋盤與王岳那老閹貨廝殺一場便是!歷來外廷和內廷之權不相上下,各領風騷,今日藉此良機亂中取利,狠狠打擊一下內廷氣焰,對我外廷朝堂未必不是件好事。」
見劉健和謝遷一臉決然的樣子,李東陽的心漸漸下沉,一絲悲涼黯然的嘆息悠悠出口。
大明朝堂……將有大亂了!
第238章 君臣對峙
朝臣們的動作很快,在參劾政敵這種事上,大臣們一反衙門裡辦差時的拖沓作風,參劾別人時那叫一個雷厲風行,精神抖擻。
秦堪只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在內閣首輔劉健的暗示下,朝堂的文官們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