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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隔著珠簾嘆了口氣,也不表態相信還是不相信,只是緩緩道:「當初在東宮的那些年。是朕最無憂最快樂的幾年,什麼事情都不用想,天大的事都有父皇和老臣們幫朕撐著,朕每天只要去春坊應付一下楊先生。然後便帶著你和張永等八人在京師城裡東遊西盪,朕對民間的一切都很好奇,常常花大把的銀子買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累你和張永他們辛苦拎著……」
「朕喜珍禽奇獸。東宮的八人里,你是最知朕的心意的。朕如今豹房裡各種虎豹獅熊,大半是你從天下各處搜羅而來,朕記得把西廠交給你後,你特意在西廠內設了一個尚寶司,近千番子充斥其內,為的就是給朕尋找天下有趣的好玩的物事和珍獸,劉瑾,你……有心了。」
「陛下,老奴是陛下的家奴,這一切都是老奴份內的事……」劉瑾潸然淚下。
玉輦里,朱厚照幽幽嘆了口氣:「朕從小到大獨居東宮,與父皇母后甚少相見,所以朕雖是母后親生,但一直與她的關係不甚親密,劉瑾,你是朕除了父皇以外最親密的人了,朕一直拿你當親人,因為你是陪朕時間最長,也最貼心的,這一點上,連秦堪都不如你,朕確實是拿你當親人啊!所以這兩年來無數參劾你的聲音,朕都當作沒聽到,朕知道你貪墨,家中存銀頗巨,朕知道你擅權,朝中半數皆是你的黨羽,甚至連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都察院御史都是你的親信……劉瑾,這些朕都不在乎,施政之難,難在上令下效,難在上下通達,所以適當安插親信在重要位置上,朕並不覺得多過分,因為朕相信你是忠心耿耿的……」
長嘆了口氣,朱厚照的聲音如同蒼茫海天處遙遙飄來,那麼的不可捉摸。
「劉瑾,今日朕下令親自來你府上看廠衛搜查,這是朕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有朕親眼看著,沒人敢冤枉你,在這之前,朕現在問你一次,方才殿內戴義所奏,是真的嗎?你果然在府里私藏了盔甲兵器?」
劉瑾心中一苦,這話他能怎麼回答?戴義敢進殿稟奏,必然已早有安排,就算朱厚照現在親自到了他府上,戴義他們該做好的準備早已做好,就等朱厚照來揭下這最後一層帷布。
劉瑾的遲疑落在朱厚照眼中,卻以為劉瑾果然瞞著他做下了這件大逆之事,玉輦內的朱厚照渾身輕顫,手腳冰涼,終於心如死灰。
「啟奏陛下,仁壽坊劉瑾私宅已到。」一名大漢將軍輦前抱拳稟道。
劉瑾私宅前早已圍了層層疊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穿著褐衫圓領的東西廠番子,以及順天府,兵馬司等各色人等,顯然今日金殿上發生的大事已傳遍了京師。
朱厚照沉默走下車輦,在侍衛和大臣們的簇擁下走到劉瑾私宅的大門前,劉瑾卻麻木地呆站在玉輦一動不動。
他預感到,這一次他已生機俱失。
朱厚照剛待抬腿進門,身形忽然一頓,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劉瑾,朱厚照哀慟的淚光里殺機閃現!
「劉瑾,你若不負朕,朕必不負你,你若負朕,……朕誓將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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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府內的下人丫鬟們果然早已被廠衛拿下,宅子裡空蕩蕩的,在京師仁壽坊這塊寸土寸金之地,能有一座占地十數畝,五進五出的大宅子,足可見劉瑾權勢何等滔天。
朱厚照冷著臉走進宅內。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除了大臣和侍衛,還有幾名廠衛和順天府衙的偵緝高手,這幾人文不成武不就,但有著非常敏銳的直覺和破案經驗,落在他們手上的案子鮮有未破者,戴義辦事很得力,知道搜查劉府少不了尋找密室機關等等地方,於是提前將這些人召集起來。
站在占地廣闊的劉府前院,朱厚照負手看著天空。
天色灰濛濛的。一朵黑色的烏雲沉甸甸的壓在他的頭頂。
「搜!」
良久,朱厚照淡淡下令。
如虎如狼的廠衛衝進了前堂後院,分批次地展開地毯式搜查,擺在明面的東西很快被廠衛搬了出來。
天下四大窯呈送宮中的貢品瓷器一件件被搬出來,一箱箱底面烙著內庫官藏的雪白銀子被抬出來。一幅幅原本掛在宮中各殿的歷代名人字畫被捲成軸成捆成捆地抱出來……
朱厚照面無表情看著這些東西,心中未起一絲波瀾。
誠如他剛才所說,劉瑾貪墨他早已知道,下面的人貪點財並沒有觸犯他心裡真正的底線。
靜靜站在前院裡,後面的大臣們大氣也不敢出,大家非常有耐心地等著搜查的結果。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朱厚照的臉色漸漸有了變化。
抬出來的黃金白銀以及各種細軟珍寶實在太多了。近千廠衛人馬變成了苦力,來來回回搬著箱子,箱子裡全是沉甸甸的黃金白銀,劉府前院廣闊的空地已全部占滿。箱子仍一個個地往外面搬,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連朱厚照這位富有天下的國君也不由感到觸目驚心,這得有多少銀子啊,如今大明國庫每年歲入不過三四百萬兩。內庫歲入還只有可憐巴巴的一百餘萬兩,可今日擺在朱厚照面前的銀子足足已超過一千萬兩。後麵廠衛人馬還在絡繹不絕地將箱子抬出來,錢箱子已高高壘成了一座座金字塔。
朱厚照扭頭憤怒地剜了劉瑾一眼,沉聲喝道:「金銀之類的東西不必搬了!先留著,給朕仔細找找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