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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第三次進宮了,心情很抑鬱。
第一次跟東廠打架,第二次跟壽寧侯吵架。第三次幫太子舞弊……
一個從外表到骨子裡都散發著斯文人氣息的謙謙君子,為何每次進宮都仿佛前世在學校闖了禍,被叫進教導室挨罵的壞學生一樣?
弘治皇帝實在應該反省一下自己,看看他手下都一幫什麼人,老跟好人過不去……
從離開家一直到進皇宮。秦堪一路上都在琢磨,他在思考編個什麼樣的瞎話把《菜根譚》一事混過去,畢竟弘治帝若非要給他扣一個「蠱惑東宮」的罪名,他可承擔不起,只能盡力把「蠱惑」二字改為「教育」。事情的性質便朝積極的方向扭轉了。
幸好秦堪給朱厚照的是一份很正經的,不比四書五經遜色的《菜根譚》文稿,所以弘治帝才有興趣召秦堪進宮解釋這事,若秦堪給朱厚照的是《金瓶梅》,此刻他的腦袋大約已掛在城門樓子上等著晾乾過年了。
自進京師以來,秦堪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有向上攀爬的野心,因為他有理想,他需要權力,同時他也有害怕不被這個時代所容的畏懼心,所以他一直活得很低調,很不顯眼,用一種很逼真的演技瞞騙了所有人,他不希望被文官們關注,更不希望別人對他的關注是負面的,在這個人治大於法治的年代,負面的關注很容易丟了性命。
可惜他算漏了一點,一個好的演員不一定是好的師父,他在這頭小心翼翼的時候,那頭的東宮太子一出手便讓他狠狠一頭栽進了坑裡……繞過乾清宮,過太廟,太社稷,十來名武士將秦堪帶到文華殿門前,尺余高的門檻外單膝跪奏道:「錦衣衛內城千戶秦堪帶到。」
門口值守的太監抬眼從秦堪臉上一掃而過,拂塵輕輕一甩,入內稟報去了。
等了半炷香時分,殿內太監才尖著嗓子呼道:「陛下宣秦堪入內。」
秦堪剛抬步準備跨進殿內,身後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朱厚照神情狼狽,一隻眼眶微微泛黑,頭髮衣襟凌亂地匆匆跑來。
秦堪愕然:「殿下半路被人劫道了?」
朱厚照嘴角抽了兩下,指著秦堪道:「這事兒先不說,回頭我再跟你算帳……」
說完朱厚照拉起衣衫下擺便往殿內跑去,跑了兩步又覺得心中一股憤忿之氣難平,朱厚照又蹬蹬蹬跑回來,不輕不重地朝秦堪屁股踹了一腳,悲憤地指著秦堪:「叫你不關門,叫你把夫人放出來……」
說完又扭頭朝殿內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叫:「父皇,此事與秦堪無關,是兒臣胡鬧,父皇莫責罰他……」
弘治帝坐在殿側暖閣的龍案後正批閱奏本,見朱厚照跑進來,於是頗覺氣憤又無奈地看著寶貝兒子,大明江山毫無懸念的唯一繼承人。
「整日瘋瘋癲癲,成何體統!給朕老實坐好……你眼眶怎麼了?」
「兒臣剛才跑得太快,不小心摔著了……」朱厚照年紀雖小,終究還是講義氣的,既然當秦堪是朋友,便不會讓這位朋友青年喪偶。
頓了頓,朱厚照急道:「父皇,《菜根譚》是兒臣逼秦堪寫的,兒臣不喜讀書,又怕被先生們責罵,故而威逼秦堪寫了這份文稿,冠以兒臣之名,想震震那幾位先生,以後莫再絮叨兒臣的學業……」
弘治帝聽在耳里,胸中頓時冒出一股怒氣,抖抖索索指著這不爭氣的兒子,怒道:「住口!你的事朕稍後與你算帳,如何處置秦堪朕自有分寸,不用你插嘴!」
走到暖閣門口的秦堪沉沉嘆了口氣,今日這關不好過呀……
跨進門檻,秦堪朝弘治帝跪下,道:「臣秦堪奉詔覲見陛下。」
弘治帝眼角一瞥,見到龍案下方跪得端正的秦堪,冷冷哼道:「秦堪,朕這是第三次見你了吧?」
「是。」
「每次見你都令朕感到驚奇,秦堪,你不是安分的人,似乎總能惹出事來。」
「驚擾陛下,臣知罪。」
弘治帝拍了拍案頭上那份文稿,冷冷道:「說吧,這《菜根譚》怎麼回事?是你自己所作,還是從別處得來?你把它獻給太子有何意圖?若有半句虛言,朕必誅你九族!」
弘治帝說到最後已然聲色俱厲。
這話不是恐嚇,事涉東宮,皇帝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朱厚照對他和整個大明江山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弘治帝絕不容許別人對朱厚照有任何不良的企圖,一旦發現,縱然是寬厚仁義的弘治皇帝也會痛下殺手,將隱患除得乾乾淨淨。
聖明君主照樣也殺人的。
秦堪額頭冷汗潸潸而下,一滴一滴落在暖閣內的猩紅地毯上,汗珠化開,浸濕了小小的一片水漬。
必須編個合理合邏輯的瞎話,把這一關挺過去!而且絕不能說是自己寫的,不然以後文官們給自己戴一頂「秦聖人」或「秦子」的大帽子,自己會噁心一輩子的,而且有了這個名頭,不知會給自己招來多少明里暗裡的敵人。
秦堪咬了咬牙,伏地拜道:「臣啟陛下,這《菜根譚》乃臣數年前路過家鄉一個破舊的古剎,在古剎內找……」
話沒說完,單純的太子殿下朱厚照跳出來,站在秦堪旁邊插了句話,無意中又狠狠坑了秦堪一次,這回坑得比較慘,秦堪摔進坑裡再也爬不出來了……
「對對對,父皇,兒臣聽秦堪說過,他是在古剎里感受佛光籠罩,於是佛龕前奮筆疾書,寫下《菜根譚》一書,終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