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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恐怕比當年的鴻門宴差不到哪裡去。
坐著不急不徐抿了一口酒,秦堪的目光在掌柜們身上來回掃視,笑容卻像鎖定了雞窩的黃鼠狼。
「好了,不跟大家客套了,本侯今日宴請各位掌柜,實有要事相詢。」
宋掌柜起身恭敬笑道:「侯爺是頂了天的尊貴人物,我等賤民欲見而不可求,您有事儘管吩咐,我等敢不從命。」
秦堪拍了拍手,丁順從門外走入,手裡拿著一疊寫滿了字的紙遞給秦堪。
秦堪手指輕輕在紙上彈了幾下,笑著環視四周:「大家都是商人,平日裡寫寫算算的,想必應該認字吧?」
「認的,認的。」眾人急忙陪笑。
「認字就好,本侯就省得給大家一一解釋了。」秦堪朝丁順使了個眼色,丁順按掌柜的姓名將紙發了下去。
眾掌柜神情惶然接過紙,急忙朝上面一掃,瞬間眾人的臉色刷地蒼白,血色迅速從他們臉上流失。幾位膽子小的掌柜情不自禁劇烈顫抖起來。
秦堪從身旁宋掌柜的手上奪過紙,笑吟吟照著上面念道:「宋福錦,男,原籍山西太原,商號名曰『福錦記』,販皮貨為主業,弘治十二年攀附戶部主事劉應嫡,賄銀二萬兩,美婢二人。古玉十枚,走盤東珠十二顆,嘖嘖,好手筆!……弘治十三年始,宋福錦販生鐵三萬斤一路賄銀出關。入草原大漠,與韃靼,朵顏,瓦剌等各大小部落交易,以生鐵換取牛羊皮貨,牟利甚巨,此後每年。宋福錦以此為業,及至正德元年臘月,共計販生鐵二十餘萬斤,家產百萬計。」
悠悠念完紙上所寫的內容。秦堪望向宋福錦的目光充滿了崇拜:「生財有道啊宋掌柜,本侯恨不能向你五體投地才好,怎麼想到這一招的?都說商人的心眼兒最靈活,此言果然不虛。不僅靈活,膽子也大。大明律里嚴禁向異族番邦販賣生鐵兵器軍械,違者斬立決,宋掌柜為了銀子連命都不要,難怪短短數年裡能聚財百萬,好,呵呵,好本事!」
撲通!
宋福錦朝秦堪重重跪下,以頭觸地,張張嘴想說點什麼,搜腸刮肚卻發現任何辯解的語言都那麼的蒼白。
此刻他才意識到,眼前這位笑吟吟的尊貴人物,其身份不僅僅是國侯,他還有一個身份,錦衣衛指揮使,天子親軍的首領,手握數萬密探,大明任何一個角落裡發生的任何細微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侯爺,饒……饒……饒命!」宋福錦忽然一把抱住了秦堪的大腿,悽厲大喊起來。
旁邊的丁順勃然大怒,一腳將宋福錦踹遠,惡聲道:「你個不要命的卑賤商戶,侯爺萬金貴體是你能瞎碰的?找死嗎?」
「丁順。」
「在。」
秦堪微笑著,眼中殺機畢露:「將宋掌柜和戶部主事劉應嫡一併拿入詔獄,此案不必經刑部和大理寺,得口供後定通敵資敵之罪,二人菜市斬首,並罰沒店鋪家產充入國庫,家眷打入教坊司,三族族人三代不得參加科考。」
「是!」丁順抱拳,然後一揚手,雅閣外早已等候的錦衣校尉如狼似虎般衝進來,將癱軟如爛泥般的宋福錦押走。
雅閣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眾掌柜面色慘白,身軀顫抖,絕望地彼此對視。
秦堪展顏一笑,道:「破壞氣氛了,本侯的不是,來,咱們喝酒吃菜,今晚本侯特意宴請各位,桌上皆是難得的山珍海味,各位不可辜負了本侯的一片心意呀。」
眾掌柜無言慘笑。
這種時候誰還吃得下菜,喝得進酒呀。
每人手上都有一張紙,紙上詳細記錄著他們幹過的一件件非法事,他們賄賂過什麼官員,幕後為他們撐腰的官員是誰,曾經做過什麼掉腦袋的買賣,為了利益害過多少條人命等等,一樁樁一件件寫得清清楚楚。
資本的積累充滿了血腥和暴力,從古至今皆然,在座的商人里,誰沒幹過幾件抄家砍頭滅族的虧心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干出來後誰有本事能將它蓋得嚴嚴實實,天衣無縫?
以前他們敢幹這些事,是因為他們不怕被追究,在座的掌柜誰背後沒有給他們撐腰的官員?朝中六部,通政司,都察院,大理寺,甚至連內宮管事太監也被這些無孔不入的商人滲透進去了,拔出蘿蔔帶出泥,試問滿朝上下,誰敢冒著跟京師所有官員為敵的危險查辦他們?
萬萬沒想到,居然真有人敢查他們,而且是聖眷正隆,手握重權的錦衣衛指揮使兼當朝國侯。
別人不敢辦,但這位國侯可就說不準了,剛才被押下去的宋掌柜不就是被這位侯爺一言而定了生死嗎?
據說這位侯爺當初一聲令下,東廠數千番子說殺便殺,眼都不眨一下,連東廠都敢下屠刀的人,在乎殺他們幾個卑賤的商人?
眾掌柜越想越絕望,冷汗不斷從額頭後背潸潸而下。
當權力不能再成為他們的倚仗的時候,這些商人底氣全失,此刻的他們,跟一隻關在籠子裡待宰的豬沒有區別。
下辣手殺雞儆猴之後,秦堪很快便鎮住了雅閣里的氣場。此刻他氣定神閒地慢慢啜了口酒,滿足地嘆了口氣。
「各位掌柜,請酒。」
眾掌柜渾身一顫,接著非常有默契地同時面朝秦堪跪下。
「賤民知罪,求侯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