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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劉瑾對投靠他的文化人還是非常尊敬的,他深知自己文化不高的缺點,國事上對張彩張文冕等人的建議非常看重,劉瑾如今推行的各種新政,很大一部分便出自張彩的手筆,只不過張彩這人雖然學問不俗,但在國事上的見識卻太過天真,也沒有深刻思考過會不會觸及權貴地主衛所將領們的利益,新政的本意是好的,然而終究太過理想,根本不可能推行下去。
今日劉瑾叫張彩和張文冕過來,卻非商議國事。
簡單的寒暄過後,劉瑾緩緩道:「尚質(張彩字),弘治十三年的科考舞弊案你可知道?」
張彩點頭:「下官是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翰林院裡熬了幾年後初授吏部主事,對弘治十三年的舞弊案卻是很清楚。」
劉瑾挑了挑白眉,道:「哦?尚質給雜家仔細說說。」
「這個案子當時已被定為鐵案,吳中舉子唐寅和徐經事涉賄賂主考官程敏政,後被戶部給事中華眿參劾,唐寅和徐經被削去功名,程敏政被迫上疏致仕,先帝下旨對唐寅和徐經永不錄用,此案由此而定。」
劉瑾饒有興致道:「這案子真相如何?真如先帝旨意所言嗎?」
張彩苦笑道:「劉公,事情的真相自然不會那麼簡單,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得利者,也有被犧牲者,朝事莫不如是……」
張彩說得隱晦,但劉瑾卻聽出了意思,這件案子果然是冤案。
劉瑾眼睛眯了眯,尖聲笑道:「秦侯爺倒是心懷正義,竟欲重審此案,不過此事既被雜家知道,怕是這位侯爺的算盤要落空,不僅洗刷不了唐寅的冤屈,連他自己也要栽進去脫不得身呢……」
第472章 侯府定計(中)
秦堪欲重審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這事朝中早有風聲,張彩並不奇怪。
張彩奇怪的是,劉瑾說這次秦堪栽進去脫不得身是什麼意思?
「下官請教劉公,劉公何出此言?」張彩恭謹拱手問道。
張文冕總算找到了表現的機會,於是冷笑著插言道:「尚質心思玲瓏之人,莫非沒看出劉公的意思麼?劉公這是打算以此案為由頭,找機會殺了秦堪。」
張彩見劉瑾含笑不語故作高深的樣子,不由驚了一下。
措辭半晌,張彩小心道:「劉公,請恕下官直言,劉公掌司禮監已兩年余,如今內外廷皆畏劉公如虎,劉公的聲望在朝中已是極盡顯赫,如此時勢劉公正當大展宏圖,一力推行新政,新政見了成效之後,必令陛下和滿朝文武對劉公刮目相看,那時劉公在朝中的地位才真正算是無可撼動,這麼多大事可為,而劉公卻要針對秦堪,似乎……似乎有本末倒置之嫌,還請劉公三思。」
張彩的意思很清楚,如今正是劉瑾和秦堪難得的相安無事之期,大家彼此互不招惹,對劉瑾來說是一樁好事,劉瑾若將心思用在推行新政上,將來有了成效,朝中地位愈發鞏固,那時區區一個秦堪有何懼哉?
不過顯然張彩的這番話沒有獲得劉瑾的認同,劉瑾皺了皺眉,他雖然尊重張彩,但畢竟心眼太小,宰相肚裡撐不了船,頂多只能飄幾塊肥肉,張彩的這番話有道理是有道理,卻已惹他不快。
劉瑾還沒出聲,張文冕察顏觀色,立時冷笑道:「尚質兄倒是菩薩心腸,你難道不知秦堪是劉公的心頭大患,如跗骨之蛆,如鯁喉之刺,秦堪一直以來與劉公處處為難,多次壞了劉公的大事,此人不除,劉公何以施展抱負?」
劉瑾淡淡掃了張彩一眼,點頭道:「文冕所言不錯,聖人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見行事必須要有順序,齊家是第一要務,其次才是治國平天下,家裡不安穩,談何施展抱負?尚質,雜家倒覺得,是你本末倒置了吧?」
張彩似乎有點不甘心,他當官的目的和張文冕不一樣,他是確實想為天下做點實事的,對朝堂內鬥卻絲毫沒有興趣。
「劉公,您與秦堪私下裡合夥海運,契約才簽了幾天,事關上千萬兩銀子的收益,劉公若除了秦堪,海運一事豈不……」
劉瑾尖聲大笑:「少了張屠戶,雜家就非得吃帶毛豬了麼?秦堪死了,難道海運就做不得了?少了秦堪,雜家自己去找那些國公國侯勛貴,跟他們合夥做豈不更省心?」
笑聲一歇,劉瑾臉上布滿了陰霾,道:「尚質,文冕,你二人想想辦法,拿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做做文章,總之,雜家要秦堪掉進泥潭裡抽不得身,今日之朝堂已非兩年前之朝堂,金殿之上,攀附雜家的臣工逾半數,難道還動不得秦堪嗎?雜家不信!雜家要再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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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不見硝煙的生死搏鬥緩緩拉開序幕。
秦府內院廂房。
隨著秦堪擲地有聲的一句「誅殺劉瑾」,所有人騰地站了起來,目光或驚或喜地盯著秦堪。
秦堪和劉瑾不和,這是舉世皆知的,連朱厚照那麼粗神經的人都察覺到了,旁人怎麼可能不知?
只不過秦堪的表現很奇怪,他與劉瑾相爭屢屢占了上風,可是每次都是占到上風便果斷退回去,繼續低調地過著日子,劉瑾再怎麼張狂跋扈,秦堪也絲毫不理會,除非下次劉瑾又惹到他頭上。
如此反覆多次,所有人都清楚,秦堪不是不想殺劉瑾,而是有顧忌,他的顧忌並非劉瑾有多麼大的權勢,有多少黨羽,他顧忌的是皇上,陛下待劉瑾的態度儼然已如家人,這份情義令秦堪無法下手,一如劉瑾無法下手除了秦堪一樣,二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一般重要,彼此不得不深深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