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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微笑,還好,這位老處男識字。
葉近泉瞧了半晌,把邸報朝秦堪書案上一放。
秦堪朝他挑挑眉:「有何感想?」
葉近泉也不客氣,指著邸報上那句「寧夏總兵官李祥率部擊退小王子諸部」,冷冷笑道:「朝中人才極多,這『擊退』二字用得妙。」
秦堪愣了半晌,接著也反應過來了。
果然用得妙,人家小王子搶得心滿意足了,率部得意洋洋回草原,李祥領一幫人在他們後面遠遠吆喝幾聲,也算是「擊退」。
悲哀的世道。
秦堪注視著他:「你入過軍伍?邊軍?」
葉近泉眼中露出蒼涼之色,聞言重重一抱拳:「我是秦府護院,如此而已。」
第168章 秦府新年
男人活到三十歲,大抵都是有故事的人,故事有悲有喜有怒,至少生命不會是一片空白,除非他是天生的宅男。
葉近泉顯然也有故事,但他不願說,苦大仇深的表情不是天生就有的,必然有過某種慘痛的經歷。
葉近泉不願說,秦堪便不問。揭人傷疤很殘忍,看別人鮮血淋漓不是件愉快的事。
杜嫣想的沒秦堪那麼多,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秦府莫名多了個師叔她也不覺得突兀,仿佛秦府本就應該有個師叔,有師叔的秦府才是標準配置,才能讓她這位絕世高手不再寂寥,她終於有了對手。
於是葉近泉迎來了生命里的寒冬。
有個同門師侄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可是如果這位師侄三不五時從某個旮旯角落忽然竄出來,然後一聲不吭地偷襲,那就很頭疼了。
短短几天,杜嫣在秦府內一共偷襲了葉近泉八次,其中六次一掌把他拍翻在地,一次掃堂腿把他放倒,還有一次偷襲直接把葉近泉踹進水塘里差點淹死,幸好水塘里的水很淺,——托秦老爺惡趣味的福,秦府的水塘不養魚,只養王八,水淺王八多。
從這個數據可以看得出,秦家主母擅使掌,而且特別擅長「力劈華山」這一招。
反過來說,葉近泉有六次被同一個人的同一個招式放倒,秦堪不得不懷疑當初他藝成下山前的畢業考試是不是舞弊了……
對於葉近泉的身手,秦堪也越來越糊塗了,真不知這人到底是深不可測還是淺不可測,或者說自己夫人的武功真的高到東方不敗的境界了?
不管怎麼說,必須跟杜嫣做一下思想工作了,因為秦堪發現葉近泉的表情越來越落寞,也不知是不是在懷念當初流民營里鶴立雞群的美好日子……
「嫣兒,你這樣不對。」秦堪很嚴肅地批評杜嫣。
杜嫣螓首微垂,不高興地嘟著小嘴:「我跟師叔切磋武功,有何不對?」
這話說得連秦堪都對葉近泉生出了些許的憐憫。
「你那何止是切磋啊。簡直是單方面毆打了,你說你師叔冤不冤?進了秦府工錢沒拿到半文,三天被你打了八次,你不會真打算讓你師叔的工錢每一文都充滿了血汗和眼淚吧?」
杜嫣翻著白眼兒道:「哪有這麼嚴重,相公你不是習武之人,不懂我們武人的性子,但有切磋,無論勝負。心中不會有芥蒂的,心胸太狹窄的人不配習武。」
秦堪也不知杜嫣說的是對是錯,怔忪半晌才緩緩道:「你們武人什麼性子我不懂,至少我很不習慣三天被人揍八次,太殘暴太沒人性了。」
杜嫣嘻嘻一笑,朝門外一瞥,悄聲道:「相公,我覺得這個師叔人傻傻的,功夫也不怎麼樣。你確定他真是我師叔?」
「當然確定。」
「相公,這個師叔太稀鬆了……」
「要不,我給你換一個師叔?」
杜嫣想了想。搖頭:「一時半會兒真不好再找,將就著吧。」
秦家家主發了話,夫人也不得不給個面子。於是杜嫣搖著秦堪的手臂撒嬌:「好啦,我答應你以後不揍師叔了,每次都是我贏,揍多了也沒意思……」
這話說的……秦堪覺得葉近泉應該對「少壯不努力」這句話體會最深,別人不努力的後果頂多徒一徒傷悲,他的後果比較嚴重,天天被晚輩揍。面子裡子全沒了,這種感覺不止是傷悲,簡直是絕望了。
秦家老爺和主母達成了共識,家庭會議結束。
二人親密地手牽著手走出書房,書房門口。葉近泉滿臉淤青,卻像根標槍筆直地站著,神情仍舊冷酷。
杜嫣一見葉近泉便高興壞了,渾然忘了剛才答應過什麼,跳到葉近泉面前忽然大喝:「師叔看招!」
說完騰身而起。一掌朝他頭頂劈去。
葉近泉扭頭,冷冷一笑:「來得好……」
啪!
話沒說完,滿臉冷酷的葉近泉被杜嫣一掌拍到地上……
秦堪……杜嫣這時也回過了神,嬌俏地一吐香舌,朝秦堪陪笑:「最後一次,保證是最後一次了……」
然後她心虛地扭頭跑遠。
葉近泉搖晃著從地上爬起身,鼻孔流著血,慘笑連連:「師侄的掌力愈發精進了……」
被揍得這麼沒面子還好意思擺出一副長輩的欣慰嘴臉,秦堪忽然又覺得這傢伙活該……炮仗聲聲辭舊歲。
漫天飄雪的日子裡,京師迎來了新春。
天寒地凍里洋溢著喜氣,城內城外炮仗聲此起彼伏。大戶人家的家僕們一大早便抬著備好的三牲六畜進了祠堂,家主領頭,全家男丁無論大小紛紛緊跟其後,向祖宗牌位叩拜禱告,儀式繁瑣,卻一絲不苟,沒人敢對祭祖的程序有絲毫不周省略之處,人對天地鬼神向來都是敬畏莫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