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頁
平息這場朝爭的人,正是朝爭漩渦里的核心人物,秦堪。
午門前站滿了上朝的官員,此時已是辰時,早朝已晚了兩個時辰,然而宮門卻還沒打開,皇帝仿佛並沒有打開宮門的意思。
無數官員惴惴不安,眾人清醒地認識到。經過昨夜之事,外廷內廷將面臨一次重新洗牌,東廠大堂的血跡未乾。新登基的皇帝陛下首次向大臣們亮出了獠牙,向京師和天下證明了他是真龍天子,龍可以蟄伏於九淵之底盤蜷沉默,亦可翱翔於九天之外降下霹靂雷霆。
今日午門外的大臣們額外沉默,眾人自覺地排好隊站在門前,每個人的臉色都透著幾分蒼白無措,內閣大學士劉健和謝遷尤甚。
二人是這次朝爭的發起人,此時也處於風暴中心,他們沒想到外廷竟成了王岳手中的棋子。更沒想到王岳這盤棋下到最後,竟落得身死魂滅的下場,最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一直被他們參劾的九虎,竟被秦堪扭轉了乾坤。從毫無勝算的敗局一舉翻盤。
這一夜有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議,久經朝堂風雨的劉健和謝遷也被這一樁又一樁意外徹底擊垮了,看著周圍大臣們隱隱離他們保持著的距離,和這些人眼中淡漠的目光,劉健和謝遷黯然一嘆。
大勢去矣。萬事皆休!
「謝公,今日朝會,恐怕是你我有生之年的最後一次朝會了。」劉健長長嘆道。
謝遷面容浮上幾許苦笑,黯然吟出一句詩:「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劉健怔忪片刻,忽然哈哈一笑:「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我們與先帝同創了名垂千古的弘治中興盛世,已不愧大明列祖列宗,不愧天下百姓,夠了,未來的大明走向何方,不是你我能再把握的了,且卸官衣歸田,安享餘年,笑看古今興亡。」
謝遷黯然的神情頓時消退,聞言哈哈一笑,道:「風流豈甘他人後?劉公,你我同去矣!」
當!當!當!
五鳳樓的鐘聲再次敲響,沉厚的宮門吱呀一聲,被大漢將軍緩緩推開,一名小宦官走出宮門,揚著拂塵大聲道:「陛下早朝,公卿文武百官列班入奉天殿奏事。」
大臣們一驚,無數人的身軀情不自禁地顫抖幾下,接著默然無聲地按品階次序排好了朝班,在大漢將軍儀仗的帶領下,依次入宮……華蓋殿內。
一夜未眠的劉瑾此刻精神矍鑠,正滿臉堆笑地給朱厚照整理著龍袍,谷大用和馬永成則一左一右給朱厚照打著扇子,整幅畫面如同一群小鬼圍著城隍判官似的。
朱厚照神情很輕鬆,眼中隱隱透出幾分快慰之意。
宮外已傳進了消息,秦堪領勇士營一夜之間殺得東廠血流成河,王岳那老閹奴被逼得當堂自刎,東廠禍首伏誅無數。
很好,幹得很漂亮。
朱厚照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意,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感覺到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大明皇帝。
所謂「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昨夜,可不就是這麼個意思麼?
秦堪著實為他狠狠出了口惡氣呀。
想到這裡,朱厚照心情忽然一陣激盪,心中莫名對秦堪有了幾分羨慕。
奉旨平叛,殺得那些叛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然後大將軍威風凜凜地班師回朝。接受朝中百官的朝賀……
這些情節不正是戲文里經常唱的嗎?可惜呀,除了下了道聖旨,其他的風頭都讓秦堪那傢伙出了,實在令人扼腕,下回再有王岳李岳之類的人不安分,一定要御駕親征,好生過一把平叛的癮才算不枉此生。
劉瑾弓著身子,細心地為朱厚照抹去了龍袍上的最後一絲褶皺。然後堆著笑道:「陛下穿著龍袍雄姿威武,老奴瞧著便感心中歡喜,陛下越來越有帝王氣象啦。」
朱厚照哈哈一笑:「真的麼?秦堪老說我蹦蹦跳跳沒個正形,我知道那傢伙一張毒嘴能把人氣死,其實心裡肯定跟你一樣的想法……」
劉瑾諂笑道:「陛下與秦大人的交情老奴只能遠遠羨慕,秦大人命里能交到陛下這樣的知己良友,亦算不虛此生了。」
朱厚照笑了兩聲,仿佛想起了什麼事,肅然道:「劉瑾。王岳昨夜畏罪自刎,司禮監的掌印位置……」
話沒說完,劉瑾和谷大用等人兩眼立時冒出了紅光。像一隻只等待主人扔骨頭的狗似的,只差搖尾討其歡心了。
「陛下,自您登基以來,國事政務皆受內外廷掣肘,那些言官們在大學士和司禮監的縱容下,頻頻參劾陛下,陛下說一句錯一句,做一件錯一件,那些奏本跟雪片兒似的飄到您的案頭。這般苦楚,陛下還沒受夠麼?」劉瑾躬身進言道。
朱厚照回想起當初自己案頭堆積如山的勸諫指責奏本,不由生生打了個冷戰。
「朕當然受夠了!」
劉瑾見朱厚照驚恐的神色,趁機道:「陛下可知為何登基以後,那些關於參劾您的奏本。內閣和司禮監一本不攔,全部照搬到您的案頭?」
「為何?」
「因為王岳心懷不軌,他眼裡的陛下如同三歲稚童,什麼事都不懂,所以對陛下失了敬畏心。不攔奏本就是存心看您的笑話呢。」
朱厚照呆了一下,接著臉色漲得通紅,兩隻拳頭狠狠攥緊,怒道:「王岳這老閹奴,死得實在太便宜了,秦堪該將他千刀萬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