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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的隊伍里一時間哭聲震天,一眾無端端莫名其妙從良當了官兵的山賊土匪們叫天天不應,求告無門,顯然他們捨不得放棄山賊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只可惜王大人的軍法森嚴,毫不留情,更讓土匪們膽寒的是,王大人最近新收了一名手下,專門負責執行軍法,誰敢半途脫逃,或擂鼓不聚,拒不操練者,這位手下二話不說,當眾梟首,最近被他梟首的山賊們少說也有數百之眾,最變態的是,他竟將砍下來的腦袋細心的堆成京觀,供人瞻仰憑弔,非常的慘無人道。
王大人新收的這位手下姓伍,名文定,正經的進士出身,曾任吉安知府,論手段之兇殘,態度之惡劣,生存之艱難,簡直令人髮指,相比之下,朱宸濠實在稱得上萬家生佛的活菩薩了。
饒州也經歷了戰火的荼毒,城中百姓頗多家破人亡,悽苦無依。王守仁站在城頭,看著遠處郊外綠油油的田野,時值夏忙之時,田中卻無人看顧,地主和佃戶們躲避戰亂,眼看著這些百姓的口糧即將成為蝗蟲和鳥雀的吃食,再看城中,處處迴蕩著破家百姓的哭嚎聲,一具具屍體從廢墟中扒拉出來,引來親人們無盡痛苦的哭喊。
王守仁的心情很沉重,正與邪的交鋒,不論誰輸誰贏,必然的輸家卻只是百姓。
城頭憑風而立,王守仁拳頭握緊,狠狠捶了一下城牆箭垛。
一定要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身後,吉安知府伍文定,臨江知府戴德孺恭敬站立,看著王守仁的目光充滿了欽佩。這些日子他們跟著王守仁在江西後方襲城擊敵,眼看著隊伍越來越壯大,眼看著後勤物質越來越充足,兩位失守城池的知府對王守仁可謂心服口服。
「王大人,咱們剛克下饒州,饒州千名反軍願降朝廷,下一步咱們該打哪裡?」戴德孺恭敬問道。
羊皮地圖展開,王守仁目光冷峻,滄桑的手指在地圖上徐徐移動,最後在一個城池名字上停下,化指為拳,狠狠砸向這個城池。
伍文定和戴德孺湊過來一看,二人大驚,一齊倒吸口涼氣。
「南昌?」
第614章 布置綢繆
不可否認王守仁是個天才,這個天才很有自知之明,從來沒有妄自菲薄,很小的時候便一本正經告訴他的父親王華,他要做個繼絕學開太平的聖人,結果換來了王華狠狠一記耳刮子,畢竟這句話太不要臉了,一貫要臉的王華無法接受,甚至對兒子的智商產生了懷疑,覺得當年製造兒子的過程中一定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或是一聲鳥叫,或是一聲蟲鳴,令他當時爽得不那麼純粹,於是生出個瘋兒子。
三十年後,事實證明王華錯了。製造王守仁的過程是毫無瑕疵的,當然,生出的兒子也是毫無瑕疵的,他的兒子已邁上了一個千年來讀書人無法企及的台階,他看到了更亮麗的風景。
王守仁是全才,讀書厲害,已有開宗立派之勢,兵法厲害,狡詐詭譎的用兵之道令朱宸濠焦頭爛額,人見人怕,鬼見鬼愁。
這些日子王守仁領著收攏來的兩萬多將士肆意馳騁江西,百戰百勝幾如入無人之境,全軍上下都對這位朝廷派來的汀贛巡撫佩服得五體投地,包括伍文定和戴德孺。
然而此刻王守仁將下一步的目標定在南昌,卻令二人由衷感到吃驚。
南昌,六代寧王的封地,寧王一脈經營了一百多年,特別是朱宸濠悍然起兵謀反之後,南昌上下無論官府還是衛所,皆是朱宸濠的鐵桿心腹所任,南昌是朱宸濠的老窩,是他的根,可以想像這座城池的防守會是多麼固若金湯,江西地界那麼大,何處不能攻之。為何偏偏要選南昌?眼下根本沒到決戰的時機啊。
伍文定和戴德孺面面相覷,目光充滿了擔憂。
此刻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他們認為連日的勝仗沖昏了王守仁的頭腦,心中已生驕氣。
一軍主帥心生驕氣,已然為全軍覆沒埋下了伏筆。自古無一例外。
王守仁掃了一眼二人的表情,從容一笑:「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打了太多勝仗,所以昏了頭,狂妄自大到視天下英雄如土雞瓦狗了?」
二人急忙拱手:「下官不敢。」
王守仁哈哈笑道:「有什麼不敢的,做人還是直率一點的好,若我有這麼一個打勝仗就翹尾巴的上官。我早一耳光扇上去了,一軍主帥滋生驕心,等於把全軍將士帶進了鬼門關,這樣的敗類不該扇麼?」
伍文定和戴德孺一齊點頭,看著王守仁的目光有點怪異,仿佛真的在看一個敗類。風格獨特的是,這個敗類很有自知之明。
王守仁笑完忽然沉下臉,道:「我不是敗類!攻打南昌是三思謀定的結果,饒州離南昌不過二百餘里,我軍出其不意,南昌必破!」
伍文定道:「大人,南昌是朱宸濠的老窩。可以想像防守一定異常森嚴,咱們只有兩萬多拼湊起來的將士,而且隊伍還是新近整編,委實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如此戰力去攻打南昌,何來勝算?」
王守仁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諱言,我們其實是一幫烏合之眾,但是烏合之眾亦能立不世奇功。戰力再差,占一座空城總不用我教吧?」
二人呆了一下,接著驚愕道:「空城?」
「沒錯,如今南昌城雖戒備森嚴,固若金湯。但兵勢如水,水無常形,南昌難道一直都是固若金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