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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該收的孝敬儀程秦堪沒客氣,一一笑納了。
收編了兩個衛所的官兵,為籠絡軍心足足花了近十萬兩,欽差大人也不富裕呀。
這次上路秦堪吸取了教訓,探子放出數十里之外,如此防備卻也不是沒有作用,兩天以後,一隊探路的勇士營官兵抓獲了幾名刺客,他們是所謂的江湖高手,每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埋伏在秦堪必經之路旁邊的山林里,只待秦堪經過時凌頭一擊,卻被巡山的官兵發現,嘗過十餘樣錦衣衛的嚴酷刑具後,這幾位高手兄終於說了實話,果然是被人所雇截殺欽差,他們並不知僱主的身份,但裝進口袋的銀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秦堪嘿嘿冷笑。
第二次早有預謀的突襲,被他中途化解了。
明襲暗殺,李杲的花樣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繼續行軍三日後,遼陽府遙遙在望。
離城十里時,崎嶇的官道上空空蕩蕩,不見一人。
隨軍的文吏將官們不由勃然大怒。
奉皇帝旨意出巡的欽差地位自非尋常巡按御史可比,按禮制,欽差出巡任何一個城池,當地官府必須於城外十里之外等候,將欽差客氣地請入城中,有些氣節尚缺的文官為了逢迎,甚至不顧體面迎出三十里外,所謂「禮制」,貴多而憎少,禮多人不怪,禮少則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遼陽知府張玉好放肆,竟敢慢待朝廷欽差,當官兒當膩味了嗎?」丁順眼中噴火咬牙怒道。
秦堪冷笑數聲。
既然李杲已在遼東一手遮天,作為遼東都司所在地,遼陽知府必然已成李杲的爪牙,否則他這個官兒不可能在李杲眼皮子底下當得下去,不是被罷官便是忽然暴斃的下場,既然已為李杲爪牙,不出城迎接秦堪亦是正常。
時下的大明雖可稱中興,弘治皇帝為大明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然而土木堡之變後瓦剌挾英宗破紫荊關,兵臨京師城下,當時的兵部尚書于謙于少保力主抗敵,絕不妥協,瓦剌占不到便宜,無奈退回關外,這次事件雖大明險勝,然則從此以後,大明對山海關外的掌控力卻低了許多,再加上韃靼部落新繼位的伯顏猛可,朵顏三衛的花當都是性格強硬的好戰分子,多年來頻頻於邊境挑起事端,甚至直接入侵搶掠,邊軍常不能敵,於是大明朝廷在關外的威信更為降低。
此一時彼一時,永樂皇帝當初六征蒙古創下的赫赫武功,一代代下來已成衰退之勢。久而久之,連大明朝廷直接任命的軍政官員對中央的態度也漸漸不如關內官員那般敬畏。
民間有句俗話,「天高皇帝遠」,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離京師越遠,官員越隨心所欲,皇帝和朝廷的影響力也就越低,所謂君君臣臣的儒家正統,最信奉的還是京官。
所以對於遼陽知府並未出城迎接欽差官駕,秦堪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並不代表可以縱容,秦堪外表溫和,但骨子卻是很剛烈的。
緩緩環視四周的武將和文吏,秦堪笑道:「大家不趕時間吧?」
眾人茫然看著他。
「既然不趕時間,那就慢慢耗著,丁順,傳令下去,咱們就在離遼陽城十里的地方紮營。」
「是!」
「紮營一個時辰,等遼陽府的人瞧見後,咱們再拔營往北行進,每日只准行十里。」
丁順愕然道:「秦帥這是何意?遼陽府是咱們此行目的,大軍為何還要北進?北邊韃靼朵顏環伺,太危險了,這可不行!」
秦堪忽然和顏悅色道:「你說孔子為何修《春秋》?」
「啊?這個……為了教化天下吧。」
「司馬遷為何著《史記》?」
「為了知興替。」
「老子為何著《道德經》?」
丁順撓頭道:「這個……為何?」
一腳踹得丁順一個趔趄:「因為老子願意!快去傳令,這些事情輪不著你來問。」
遼陽府。
時已掌燈,遼東都司衙門內燈火通明。
遼陽知府張玉坐在內堂里,屁股小心地挨著椅子邊兒,一臉恭敬地看著李杲。
世間雖說崇文鄙武,不過這種說法只在關內,遼陽府這種塞外邊城常年戰事不斷,可謂亂世之地,這裡的武將地位便明顯比關內高多了,時也勢也,當武將能保護文官生死之時,他們的話語權自然高多了,甚至文官也不得不仰其鼻息,刻意逢迎,甚至不得不淪為武將羽翼。
關外太亂,能保護文官生死的,自然也能決定文官的生死,更何況遼東總兵官李杲是個性子暴烈,手段狠毒之人,橫下心時任何無法無天的事都敢幹。連朝廷頗為忌憚的朵顏三衛他都敢殺了冒功,還有什麼事他不能幹的?
張玉是文官,正經的進士出身,但他也是凡人,凡人都很惜命,張玉尤甚,為了不莫名其妙暴斃於家中,或者被不知哪個旮旯里冒出來的所謂「韃子」一刀劈死,他很明智地抱上了李杲的大腿。
「總帥,欽差秦堪儀仗已至遼陽城外十里處……」
李杲慢條斯理啜了口茶,挑了挑眉:「按禮,你應該出城十里相迎,為何沒去?」
張玉笑道:「總帥所惡者,下官視之為仇寇,何必相迎?」
李杲表情瞬間變冷:「就因為本帥所惡,你便做出如此姿態?張玉,當了這些年官兒,越當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