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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叫罵沒有宣戰,一場戰爭就這樣突然開始。
韃靼與朵顏雙方都是騎兵,而且數量大致相等,遭遇戰不會給朵顏衛太多的時間準備,當韃靼的大軍離朵顏衛騎兵五里之遙遙時,朵顏騎兵才倉促擺好陣勢。
中軍里,花當神情驚懼,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伯顏猛可此番什麼意思?他是衝著漢人的遼陽城而來,還是衝著我朵顏部?」
「額直革,不管衝著誰,我們是第一個與他迎面撞上的,除了迎敵別無它法。」塔娜語氣急促道。
「不對,這件事必須弄清楚,全部落一萬人的性命握在我手上,我不想打一場糊裡糊塗的仗,我們朵顏輸不起。」
一名滿身傷痕的斥候被人攙扶著踉蹌跑到花當面前,按慣例,大軍前行時總要往周邊散出斥候打探前路敵情,這名斥候是回報敵情的,可惜太遲了些。
「可汗,伯顏猛可盡起韃靼各部落青壯共計一萬五千人往南進發……」斥候面色發苦,這已經是一句廢話了:「……我部三十餘名斥候在前方五十里處與對方斥候遭遇,並發生交戰,盡皆陣亡,只回來了我一個……」
花當的臉色愈發驚懼了,抬眼朝五里外黑壓壓的韃靼大軍大致一掃,擰著眉頭道:「不對,前方韃靼只有一萬人的樣子,還有五千人馬呢?」
當了半輩子部落首領,花當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僅只一眼便看出敵人數量不對。
「難道伯顏猛可為了吃掉我們,竟還布置了伏兵?」花當語聲發顫。
「可汗,韃靼並無埋伏,他們奔襲到遼河北岸時,分出五千兵馬往西而去,看樣子是為了追殺明廷的欽差……」
花當和塔娜聞言渾身一顫,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朵顏剛與明廷結盟,這個節骨眼上明廷欽差受襲,朵顏救還是不救?結盟的誓書還在欽差手裡,皇帝還沒蓋下大印,論私人感情,花當與秦堪的關係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出於對漢人一貫以來的仇視,花當甚至對秦堪還殘留著一點點敵意。
可是論大明與朵顏的關係,此刻盟約甫成,正是好到蜜裡調油的階段,明知明廷欽差有難而不救援,況且這位欽差聽說與皇帝的交情非常深厚,將來消息傳到明廷皇帝耳朵里,他可不管你現在被多少大軍包圍著,沒救欽差就是天大的錯,好不容易達成的盟約放到皇帝書案前,他肯不肯蓋印可就真的只有長生天知道了……
然而,此刻對面便是韃靼的一萬鐵騎,雖說與朵顏的人數相等,但韃靼騎兵的戰力可比朵顏高出不止一籌,縱是人數相等,朵顏對抗起來也落於下風,哪有多餘的兵力分散出去救欽差?
冷汗一滴滴從花當的額頭滑落,有生以來,他從未經歷過如此艱難的選擇。
部落的未來,與部落青壯的性命,兩個選擇在他腦海中反覆交戰,各占上風。
「額直革,應該先救欽差!」塔娜咬著下唇道。
「為何?」
「欽差不死,朵顏不僅得三市,還能得到四平周邊的數百里牧場,我們食有稻米鹽巴,穿有布裳綾羅,我們的牛羊皮貨可與明廷換取一切我們想要的東西,再不用過回以往缺衣少食的日子。欽差若死,干係太大,裡面的變數太多,我們與明廷的盟約有沒有效就不知道了,欽差給我們劃的三個互市會不會關閉更是未知。」危急關頭,塔娜的腦子卻異常好使了。
花當神情凝重,咬著牙遲疑許久,卻終下不了決心。
「額直革,分兵救欽差,我們必然會有很大的損失,可是眼光放長遠一些,我們的收穫肯定也不小,目前朵顏三面皆敵,交好明廷才是唯一的出路,有了稻米鹽巴甚至生鐵,我們朵顏部落才能崛起。」
五里開外,韃靼大軍的戰鼓轟然擂響。
猶疑中的花當渾身一顫,狠下心咬了咬牙,道:「來不及了,伯顏猛可已下令進攻,我們只能全力迎敵,至於欽差……」
猶豫片刻,花當絲毫沒有底氣道:「待此戰過後,我再分兵相救。」
「額直革!」
「不要說了!來人,擂鼓吹號,勇士們,打起精神來,讓我們用手裡的彎刀迎接草原上最貪婪的惡狼!」
看著花當匆匆下令的背影,塔娜的下唇咬得泛了白,杏眼閃過一抹堅定。
這一仗的艱險不止在戰場上,額直革看不透這一點,他把所有賭注押在勝敗上,真正的艱險他卻沒看清楚。
朵顏,必須有人是清醒的,哪怕只有一個人!
牛角號聲蒼涼悠遠,雙方在同一時間下達了進攻的軍令。
喊殺震天,萬馬奔騰,雙方千餘騎兵首先擺開了陣勢,開始了第一次試探性的衝鋒。
兩股兵馬緩緩策動,蒙古彎刀高高舉起,刃上的寒光交織成一片森冷的刀林,雙方徐徐接近,待相距一里之時,兩方隊伍里一聲呼喝,戰馬忽然發力狂奔,眼神散發著通紅的殺意,無懼地盯著越馳越近的敵人。
轟!
迎面相撞,如驚濤拍岸,嘶吼與慘叫,飛濺的血光與揮舞的刀光融合交織,鏖戰中,無數生命永止於此。
……
一片暗紅色的人潮向朵顏部中軍方向迅速接近。
斥候稟報過後,一臉驚疑的花當不由大喜,沒過多久,滿身披掛的新任遼東副總兵葉近泉領著遼東邊軍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