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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鎮撫司,牟斌馬上召來了秦堪。
秦堪來到鎮撫司前堂時,卻見牟斌正背對著門口,出神地盯著牆上那幅猛虎下山圖。
「下官拜見牟帥。」秦堪恭敬施禮。
牟斌回過神,扭頭朝他一笑:「坐吧,你我之間不必拘禮,用不著上官下屬那一套。」
秦堪微笑落座,侍候的校尉奉上香茗。
牟斌端茶啜了一口,然後眯著眼睛掃了一眼秦堪,淡笑道:「年紀輕輕,竟已有在京師翻雲覆雨的本事,不得不佩服,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只是一名錦衣百戶,京師里小心翼翼的熬出身,若非當年大太監懷恩賞識提拔,這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還輪不到我坐。多半掛個指揮僉事的空銜庸碌一生終老。」
秦堪抿了抿唇,不發一語。
牟斌斜眼瞧著他,笑道:「秦堪,你可比我強多了,今年你才二十出頭吧?不但已是錦衣千戶,還頗得陛下和太子信任,更厲害的是。能徒手攪動朝堂風雲,將一件塵埃落定的鐵案推翻重審,委實後生可畏。」
秦堪拱手道:「全托牟帥提拔之功……」
牟斌老臉忽然一板。重重哼道:「挑唆國子監貢生鬧事可與我提拔你沒有任何關係,說你厲害算好話,其實你就是個惹事精。而且專惹大事,大麻煩!」
秦堪索性承認道:「牟帥,家岳入獄,下官不得不傾盡全力謀劃奔走,至於事情鬧得多大,會有什麼後果,下官已然顧不得許多了。」
牟斌哼道:「聽你說話以為你是個橫衝直闖的愣頭青,做事卻做得老謀深算,手段老辣,你以為我真信你是愣頭青?以你的算計城府。可以當愣頭青他爹了。」
秦堪苦笑:「下官就當牟帥在誇我吧……」
牟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子,緩緩道:「如你所願,陛下命三法司重審杜宏一案,案情已上達天聽,無可遮掩。這個蓋子終究被你揭開了……」
頓了頓,牟斌盯著秦堪,道:「可是,揭開蓋子後,裡面放出來的妖魔鬼怪你降得住嗎?」
秦堪微笑道:「我盡力試試。」
牟斌注視他許久,嘆道:「秦堪。我真看不透你啊,實在是個聰明透頂的人,蝮蛇蟄手,壯士斷腕的道理不會不懂吧?你岳父已陷入泥沼,何必再搭上一個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也。」
秦堪笑道:「我與牟帥想法不同,家岳若掉進茅坑我肯定不會救他,但他掉入泥沼卻不能不救,聰明與白痴或許一線之隔,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像個白痴的。」
牟斌搖搖頭:「罷了,今日叫你來是為了告訴你,這幕後之人必是朝堂大員,手握重權,錦衣衛會全力偵緝,只不過需要時間,幕後之人不會放任錦衣衛這麼查下去,為了自保,他必會先對付你和你岳父,你自己小心。」
秦堪真誠地盯著牟斌:「下官一定會小心,就算下官無法自保,牟帥也一定會義不容辭地保住我的,對嗎?」
牟斌臉頰抽搐幾下,一言不發地……端起了茶盞兒。
「送客……」
錦衣衛緹騎南下,全力偵緝紹興織工被殺一案,牟斌能做的大抵只有這些了,東廠番子卻拖拖拉拉幾天後才懶洋洋地出了京,雖然也是偵緝此案,但秦堪很清楚,東廠肯定查不出什麼。
拋開王岳與秦堪的恩怨不提,剛開始東廠如此熱心把杜宏案子接收過來,想必王岳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必然與此案有些關聯的,只是不知他在其中收了多少好處,全力偵緝只會引火燒身,王岳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出工不出力很正常,暗裡給錦衣衛使使絆子也很符合邏輯。
其實最好最有效的法子是把王岳綁起來暴揍一頓,上幾套東廠原汁原味的刑具,逼問出此案幕後之人和犯罪證據,一切全妥,根本不須拐彎抹角。可惜這位四朝元老連皇帝都給他三分面子,沒有證據誰也動不了他一根手指。
聞知杜宏的案子已被皇帝陛下親自下旨三法司會審,秦府內低迷壓抑的氣氛才稍稍緩和,杜王氏和杜嫣的臉色也終於陰轉多雲了……國子監貢生大鬧刑部衙門促使皇帝下旨嚴查杜宏一案,錦衣衛緹騎還在路上,秦堪的敵人終於發動了。
先發制人的道理誰都清楚,當然,跟實力也有關,秦堪就算有心先發制人也無能為力,他太弱小了,朝堂上根本沒有盟友,大明所謂的朝堂之爭,用四個字足可概括,那便是「黨同伐異」,像秦堪這樣的光杆司令若得罪了朝堂上的某派勢力,等待他的將是被集體群毆。
聖旨下達的第二天早朝,金殿內似乎充斥著一股詭異莫名的氣息。
值日太監尖著嗓子喊著「百官見禮,有事啟奏」,話音剛落,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邢昭率先站出朝班,躬身道:「臣有事奏。」
弘治帝微微點頭:「邢卿有事儘管奏來。」
「臣奉旨巡按浙江,去年浙江各官府考績評述,臣已原原本本上報吏部,關於紹興織工被殺一案,此案當時震動江南,臣不敢不盡職查訪,經查,當時蘇州織造局督辦太監王朋被鬧事織工打殺,紹興知府杜宏和會稽知縣陳文忠帶著數十衙役親自趕至,杜宏見情勢失控,便下令衙役抽刀鎮壓,須臾之間十餘名織工倒地身亡,案發後臣趕到紹興,親眼見過現場,而且與浙江布政使崔甑,會稽知縣三人同時偵斷,更將受命殺人的十餘名衙役拿入大獄待審,行兇的制式佩刀十餘柄皆妥善保存,無論人證還是物證皆齊全有效,臣敢問陛下,為何遲遲不治杜宏之罪,反而將此案交三法司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