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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敵我關係,秦堪卻並不恨他們,反而對他們隱隱有點同情。
家人因他們而被連累處死,他們卻還活著,留此殘身除了報仇。此生還有別的目標嗎?
暫時壓下心裡的同情,秦堪明白現在不是同情他們的時候,現在他們是他的敵人。
秦堪的臉色愈發抑鬱陰沉了,這群敵人不好對付,他們是常年在邊境與韃子們交鋒的邊軍將領。是從刀山屍海里滾出來的,他們有智也有謀,可謂久經沙場,從他們刺殺馬文升的同時還朝承天門投箭書可以看出,他們的每一次行動都是精心策划過的,大膽卻並不魯莽。而且有著高絕的身手,上回被杜嫣放倒三個只是偶然,因為當時身處鬧市,刺殺不宜拖延,如果再給他們半炷香時辰,恐怕杜嫣也討不了好去。
最頭疼的便是這種人了,如同前世的特警武警們同樣拿那些有過當兵經歷的悍匪很頭疼一樣,當大家的能力擺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時,只能靠絕對的實力和智慧來決定勝負了……十個百戶麾下所有校尉,力士,包括不在正式編制的幫閒都到齊了,千戶所外的大道上黑壓壓的聚攏了一兩千人,分外引人側目,附近的百姓們已嚇得蹤跡全無,大道上空蕩蕩的連條狗都看不到,錦衣衛之赫赫聲名可謂「萬徑人蹤滅」。
這麼多人保護一個馬文升應該沒問題了,可秦堪卻還是不踏實,又向牟斌報請,從神機營里借調了一百名火槍手,秦堪這才勉強放心。
怎麼也沒料到,穿越者竟然淪落到給人當保鏢,越混越回去了,秦堪只好逼著自己調整心態,革命的螺絲釘嘛,哪裡需要朝哪裡擰,至於螺口螺帽配不配套,那就不關螺絲釘的事了。
一兩千人當然不能全部帶到馬文升府上去,這麼多人會將馬府擠得屋垮房塌的,秦堪將十個百戶分了工,正式在編的一千餘人分成三班,十二個時辰不斷輪流給馬府巡崗守衛,所有幫閒全部散布到京師各個角落打探消息,一旦發現蛛絲馬跡,立即帶人圈圍起來絞殺賊人。
向神機營借調的一百名火槍手直接進駐馬府,儘管如今仍是以冷兵器為主,火槍為輔的時代,但來自前世的秦堪卻對火槍有著充足的信心……分配布置完畢,秦堪領著第一輪當班的兩個百戶來到馬府。
馬府位於內城皇城根下,堂堂吏部天官,官居顯赫,府邸位置自然極好的,馬文升的家離每日上朝的皇宮承天門不過二里之遙,老人家如果過日子節省一點的話,每月的轎子錢都可以輕鬆省下來,出去遛遛彎的路程便能直入承天門上早朝了。
馬府內卻出乎意料的簡陋。
進門一堵灰溜溜的石牆照壁,上面沒有雕刻任何祥獸,照壁後面便是前院,沒有樓台宇閣,沒有涼亭水榭,前院直通到前堂,院子裡種著幾棵槐樹,三三兩兩不成行列,前堂外迴廊柱子的漆皮已掉得七零八落,堂內幾張陳舊的太師椅左右分列,唯一的裝飾便是堂前正中懸掛著的一幅歲寒三友圖,落款「友松道人」,赫然竟是馬文升自己所作。
堂堂吏部天官,竟把自己家弄得跟被響馬剛搶過似的,真不知馬文升確實是清廉如水,還是故意邀名買直,秦堪這個外人看在眼裡都不由有些心酸,有種給馬家捐款獻愛心的衝動……
可以肯定,如此寒磣的家庭,必然管不起一兩千號保鏢的飯,以馬文升的脾氣,想必更不會給秦堪見面紅包。
秦堪愴然一嘆,看馬府目前的慘狀,連最後一絲撈外快的心思也斷得乾乾淨淨了,他只盼這次危難後如果大家有幸不死,馬尚書能保持讀書人的風骨,不要向他借錢……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虧本買賣。
安排了三百多人布置在馬府外面,將馬府團團圍住,又將一百名火槍手安排在馬府的前院駐守,秦堪領著丁順等一眾屬下朝內院走去,剛準備穿過前堂,裡面卻走出一群穿著褐衫,戴著圓帽的傢伙,三五十人有意無意地將秦堪和丁順等人攔住。
秦堪的眉頭皺了起來:「東廠番子?」
東廠為首一名領班模樣的人皮笑肉不笑道:「錦衣衛也來了?不巧得很,咱們廠公說了,馬尚書的安危由咱們東廠接手,就不必勞煩你們錦衣衛了,各位請回吧。」
秦堪面容冷了下來,朝廷的事就是這麼混帳,大敵當前還想著搶功勞,窩裡鬥,本來一件很麻煩的事,兩伙不對付的人湊在一起,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你們的廠公可管不著咱們錦衣衛,保護馬尚書這事兒我根本不想跟你們爭,但我們指揮使下了令,秦某不得不遵行,你若想讓我們回去也可以,除非去請來牟帥的親筆調令,否則秦某不可能離開馬府。」
東廠領班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你叫秦堪,害咱們廠公在陛下面前吃過一個大掛落的千戶,那伙賊人手段歹毒,你一個書生護不了馬尚書的,不如趁早退去。」
秦堪露出了冷笑:「當秦某人是傻子嗎?拿住了賊人是你們東廠的功勞,若馬尚書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理所當然朝錦衣衛一推,一說便是東廠拼命與賊人死戰,我們錦衣衛人影俱無,那時陛下怪罪下來,這個黑鍋便由錦衣衛背了,對不對?」
領班一滯:「好一張利嘴,不管你怎麼說,保護馬尚書是東廠的事,用不著你們錦衣衛插手,識相的話早早給我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