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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略帶驚奇地瞧著她。
唐子禾的臉很乾淨,白皙無暇,冷艷照人,問這句話時她的臉湊得很近,一絲幽幽的處子體香傳到秦堪的鼻端,很舒服的味道。
「唐姑娘是名滿全城的神醫,竟也關心朝堂之事?」秦堪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唐子禾笑了笑,悠悠道:「處江湖之遠,便不能問廟堂之高了麼?民女妄問國事,侯爺是否要將民女拿入詔獄治罪?」
秦堪搖頭笑道:「本侯怎會如此不講道理,天下人問天下事,應當應分的,本侯只是奇怪,一介弱女子懸壺濟世,竟對朝堂也有幾分了解,除了那些愛耍嘴皮子實則一無是處的激昂書生,這年頭肯問國事的百姓可真不多了。」
唐子禾笑道:「宋人吳曾所撰《能改齋漫錄》載曰:宋朝名臣范仲淹文正公一日去寺廟求籤,求日後能當宰相,簽曰:不能,於是文正公再求一簽,願做行走天下一良醫,好友皆好奇不已,尋常人拜佛求籤,所求皆高官厚祿,至不濟也是富甲一方,何以范仲淹卻許願要當醫生,文正公笑曰:古人嘗雲,常善用人,故無棄人。常善用物,故無棄物。有才學的大丈夫生於世間,若不能輔佐明君治理天下,一展胸中抱負,也應該做個利澤萬民的良醫,上可療君親之疾,下可救貧賤之厄,中可保身長全,此所謂『不為良相。願為良醫』。」
聽這一席長話,秦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瞧著唐子禾。
古人與好友交談之時常習慣問對方志向若何,所謂君子之交,先問志向。志同道合,則為一生好友,不離不棄,若志向不同,則含笑拱手,不再來往。
此刻唐子禾這番話,明著是解釋她一介女子為何問國事。實則秦堪卻聽出這番話里的凌雲壯志。
壯志不遜鬚眉。
「唐姑娘願為良醫,還是願為良相?」
唐子禾悚然一驚,頓覺方才說得太多,縴手掩飾般拂了拂吹下來的散發。展顏笑道:「民女自然願為良醫,我一介女兒身,縱願做良相,天下士子臣工們肯答應嗎?侯爺這話問得真可笑……」
眼睛眨了幾下。唐子禾非常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侯爺還沒回答民女的問題呢,你要神不知鬼不覺把一個死太監變成真正的死太監。這位不幸被侯爺惦記上的死太監,不會正好是司禮監的劉公公吧?」
這下換秦堪掩飾了,不自然地仰天打了個哈哈:「我與劉公公一見如故,相親相愛,要不是本侯嫌他閹了之後管不住尿,我都跟他穿同一條褲子了……唐姑娘不可間我與劉公公的關係,否則衙門告你去。」
唐子禾掩嘴笑道:「好吧,侯爺說的死太監一定不是劉公公。民女相信侯爺和劉公公相親相愛。」
屋子裡靜靜的,方才二人的開心似乎是一場無痕的幻象,安靜下來後,連笑聲的回音也變得遙不可觸摸。
秦堪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總覺得氣氛不對勁,一種淡淡的無可言狀的情緒在二人之間莫名產生,莫名飄蕩,像香味,無跡可尋卻實實在在能感受得到。
久經情場的秦堪很清楚,這種感覺,名叫「曖昧」。
曖昧是最美好的過程,發展下去只有兩種結局,一是慧劍斬情絲,掐斷這段處於萌芽中的情愫,還有一種是任其發展,最後唐姑娘變成秦唐氏……
靜謐中,唐子禾打破了眼前的尷尬,聲音變得有些捉摸不定。
「侯爺,民女勉強算是良醫,而侯爺手握大權,深得帝寵,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亦算得良相,民女想問侯爺,江山與百姓,在侯爺心中孰為重?」
秦堪想了想,反問道:「唐姑娘,一個患了絕症快死的病人和一個患了重病卻能救活的病人,姑娘若為良醫,先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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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問題,卻沒有任何答案。
唐子禾就這樣在錦衣衛天津指揮使官衙住下,李二半請半強迫的行為,按說以唐子禾的脾氣應該會很反感,甚至會激烈反抗,可不知什麼原因,唐子禾竟無任何表示,很安分地在官衙住下,並無二話。
官衙里日子過得平靜,平靜中帶著那麼一絲小曖昧,小旖旎……
官衙之外卻不平靜了。
天津官倉被燒,城中已無存糧的消息早已傳得滿城皆知,百姓們恐慌之中在天津僅有的兩家米店排起了長隊買米,兩家米店的掌柜急壞了,這年頭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是奸商,至少天津這兩家米店的掌柜不太奸,或許是欽差大人的名頭太響,也或許是因為不敢激起民憤,總之,兩位掌柜將庫房中囤存的米糧盡數發賣。
不僅發賣庫存,兩位掌柜還往漕運衙門跑了無數次,滿頭大汗地請求陳總督開恩發糧,陳熊已知秦堪的計劃,自然不肯發付糧食,掌柜差點給陳熊跪下,陳熊仍不為所動。
囤存的米糧並不多,僅僅三百餘石,這三百餘石在全城恐慌的百姓長隊下自然堅持不了多久,很快便告售罄。
最後一個心滿意足的百姓拎著滿滿的米袋回家,輪到下一個時,米店的夥計沉默著掛出了「糧米已售罄」的醒目牌子。
仍排著長隊的百姓愣住了。
一陣嚇人的沉寂過後,嗡嗡的議論聲四處傳來。
憤慨,無奈,嘆息,罵娘……什麼聲音都有,據說南方下游漕幫民夫作亂,下一批漕糧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來,指望京師那幫官老爺救民於水火更是想都別想,沒有了糧食,百姓還如何繼續當朝廷的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