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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嘆了口氣,神情憂慮道:「新皇剛登基便碰上這麼一檔子事,偏偏還說不得,大明之患。一患韃靼,二患倭寇,三患藩王,唉,實是多事之秋。」
秦堪搖搖頭。道:「下官以為,最患者非韃靼和倭寇,亦非藩王,這些只不過是外患,大明之患,患在……」
牟斌眉頭皺了起來:「患在何處?」
秦堪低聲道:「患在……蕭牆之內。」
牟斌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內廷?」
秦堪輕輕點頭不語。
「蕭敬,還是王岳?不可能呀,我雖不喜這些權閹,但多年爭鬥下來多少也有幾分了解,此二人還是頗識進退的,況且聽說蕭敬很快要告老了……」
秦堪笑而不語。
這事兒沒法解釋,頂多數月之後,牟斌就會親眼見到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東宮老太監異軍突起,忽然掌了內廷大權,從此弄權亂政,將好好的大明天下搞得亂七八糟。
而眼前這位牟指揮使,雖然是歷代指揮使里難得一見的正直之人,卻也免不了被劉瑾陷害入獄,最後被關在他自己治下的錦衣衛詔獄裡,被劉瑾的爪牙活活用錦衣衛的刑具折磨致死。
歷史,像一個又一個古怪的圈兒,因與果總在不停地循環,向世人昭示著善惡報應。
不搶牟斌指揮使的位置當然不僅僅是客氣,秦堪若當了指揮使,必然站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不可避免地面對面跟劉瑾鬥起來,那時誰來幫他擋刀子?
還是躲在牟指揮使身後幫他敲敲悶棍比較好,牟帥身材魁梧,皮堅肉厚,大小長短正適合擋刀。
牟斌是真漢子,秦堪是真君子,漢子挨刀是應有之義,君子不一樣,君子不喜歡挨刀。
不過既然秦堪來到這個世界,歷史必然會不一樣,牟斌擋完刀子至少可以活到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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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靈整整持續了兩日兩夜,四品以上大臣們紛紛跪在奉天殿裡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緬懷先帝仁德。
看起來有些假,無論弘治帝多麼聖明偉大,他的光輝事跡不可能兩天兩夜都緬懷不盡,世上的好人畢竟比壞人少,只有兩天兩夜罄竹難書的罪孽,很少有兩天兩夜說不完的仁德。
大臣們緬懷先帝,朱厚照不得不欣然作陪,可憐的朱厚照當了兩天兩夜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皆由禮部尚書王瓊操縱著,要他哭他便必須哭,不哭不行,不哭便是不孝,大明江山從此黯淡無光前景淒涼。
大明的文官集團是最正義同時也是最不要臉的群體,他們正義的時候可以為了聖賢禮法而捨生忘死,皇帝但有違反了禮法,文官們以頭撞柱,說死就死沒商量。但不要臉的時候也挺讓人噁心,板著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該收的孝敬和賄賂一文錢都不能含糊,婊子立貞節牌坊大抵也就這般模樣了。
很矛盾,卻真實存在的一個群體。這個群體支撐著大明江山近三百年的國祚。
……
朱厚照的性子哪裡受得了被王瓊如此擺弄?於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奉天殿,喚了一名錦衣校尉帶路,在宮內武英殿前找到了正躺坐在廣場上曬太陽的秦堪。
朱厚照蹬蹬蹬跑過來,二話不說抄起秦堪身旁的茶盞灌了個底朝天,使勁一擦嘴,恨恨道:「你倒悠閒,我卻被釘在奉天殿裡動彈不得,王瓊那個老匹夫拿我當根木樁似的來回擺弄,不合他的意他便跪著哭個不停,什麼事都往江山社稷上搬弄,剛才我不過多咳嗽了一聲,王瓊便哭得稀里嘩啦,說什麼對先帝不敬,祖宗必不佑不孝子孫,大明江山危矣云云,氣死我了!」
秦堪苦笑道:「王尚書只是做人比較古板認真而已,陛下何必加怒於他?」
朱厚照氣道:「若朝堂都是這般古板的大臣,教我這個做皇帝的如何受得了?太沒趣兒了,不行,將來我要找個由頭,把王瓊那老匹夫踢到南京去,眼不見心不煩。」
「陛下剛剛登基,臣以為不宜跟那些文官們對著幹,適當妥協為妙,得罪了他們,陛下會更煩。」
朱厚照怔忪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忍著?」
秦堪笑道:「陛下難道忘記臣曾教過你裝好孩子嗎?朝堂之事,針尖對麥芒並不是好選擇,隱忍而徐徐圖之方為上策,將來陛下手裡有了一批真心實意為陛下效死的親信大臣,那時陛下發出的聲音才能被天下的臣民聽到。」
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後緩緩點頭,對秦堪的話深以為然,他這幾日與朝中大臣們打交道,終於發現這幫古板固執的大臣是一根難啃的骨頭,不但煩人而且討厭之極,然而他們卻代表著整個大明天下的文人士子,是統治江山最根本的基礎,誠如秦堪所言,跟他們對著幹,朱厚照真的沒有任何勝算,哪怕他的身份是皇帝也一樣。
半晌,朱厚照緊緊攥住拳頭,惡聲道:「明白了,對!隱忍!等到我實力足夠了,我便命這些老古板們全部撅起屁股,然後我把他們一個個踢到南京養老去!我以後就是越王勾踐……」
朱厚照一邊說一邊扭頭看著秦堪,卻見秦堪一臉驚愕,驚愕中還帶著幾分同情意味的崇拜。
「秦堪,你的表情讓我很不舒服,啥意思?」
「陛下欲學越王勾踐?」
「對!」
秦堪面容浮起幾分不忍:「學他那樣為了討吳王夫差歡心而問疾嚐糞?陛下,這個……是不是勵志得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