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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還走在回府的路上時,秦府卻來了一位稀客。
稀客其實不算多稀,只是和女主人有點不對付而已,所以這些年一直住在東城內街唐子禾的豪宅里,和唐子禾相依做伴,卻正是塞北朵顏衛部落頭人花當的掌上明珠塔娜。
十年過去,草原上的珍珠已漸漸收斂了野性,性子比當年溫婉許多,不再像支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如今的她還是喜歡穿著漢家女子出嫁時才穿的大紅衣裙,無論何時何地看到她,都像一團跳躍的火焰,永遠不肯安靜。
塔娜一直跟杜嫣不對付,唯一有優勢的拳腳功夫在杜嫣面前也時常見拙,大大小小吃了幾次虧後,塔娜終於承認了自己不如杜嫣的事實,所謂一山不容兩隻母老虎,於是塔娜乾脆一賭氣搬了出去,和唐子禾住在一起。
久不登門的草原女兒,朵顏部花大當家強拉硬綁與秦堪湊成對兒的她此刻不溫不火地坐在內院的廂房裡,神情頗不耐煩地打量著牆上那一張張她永遠也看不懂的前朝書畫真跡,不時撇著的嘴角充分顯示出這位無知者理直氣壯的鄙夷。
滿牆掛上狼頭羊角和弓刀才符合她的審美觀,否則便是品位低下,需要長生天拯救。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塔娜抬頭,卻見一身水湖綠衽裙的杜嫣款款走進來,頭飾的金釵和腰間的玉佩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遠遠瞧去便有一種賞心悅目的舒適感。
杜嫣卻不以為意,她也從沒打算馴服這匹草原上的小野馬,許久不見,小野馬沒有急著朝她臉上吐口水已然算得上涵養進步,賢良淑德了。
進了房門,杜嫣很隨意地坐在八仙桌旁的繡凳上,施施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地道:「找相公還是找我切磋拳腳?若是找相公便耐心在這兒等著,相公忙著處理朝政還沒回來,若是找我切磋拳腳,內院找個空曠的地方,讓你體會一下熟悉的挨揍滋味兒……」
塔娜大怒,俏臉立馬漲紅了:「拳腳好了不起嗎?有種……有種跟我比賽馬!比,比喝酒!」
杜嫣嗤笑:「我乃國公府正室,欽封一品誥命夫人,沒皮沒臉跟一個番邦野女子賽馬喝酒,國公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廢話少說,有事說事,沒事我可走了啊。」
塔娜冷冷道:「有事。」
「說。」杜嫣說話更簡潔。
塔娜咬了咬下唇,不甘不願地道:「東城內街的那位,讓我請你過去一趟……」
杜嫣一怔,竟沒回過神來:「東城內街那位是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名滿京師的秦公爺外宅如夫人。」
杜嫣呆愣片刻,接著便像看見紅布的瘋牛似的,杏目迅速充血通紅,鼻孔喘著粗氣,兩隻秀氣的小蹄兒有一種刨地的衝動。
「好個姓唐的!沒大沒小不知尊卑,妾室不按規矩拜見正室倒罷了,還敢讓我這誥命夫人去見她,她是吃錯藥還是把藥吃錯了?」
塔娜聽迷糊了:「吃錯藥和把藥吃錯兩者有區別嗎?」
杜嫣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少廢話!走,去東城內街。我倒要見識一下這位如夫人的赫赫威儀。剖開她的肚子瞧瞧她長了幾個膽子!」
塔娜在一旁很興奮地煽風點火:「要帶上兵器嗎?她很厲害的……」
顯然這位草原上的珍珠很陰險的打著漁翁得利的壞主意,可惜城府終究太淺薄,腦門只差刻上一個「壞」字了。
……
杜嫣只帶上塔娜氣勢洶洶地殺奔東城內街。
所謂藝高人膽大,內家拳的山寨傳人自有她的傲氣。那種糾集一幫惡婆大嬸拎著棍棒找小三麻煩的潑婦架勢她不屑為之。
興沖沖的塔娜領著杜嫣下了馬車。二女站在東城內街那座名滿京師的神秘府邸前。塔娜很有眼色地趕緊往旁邊一閃,躲在府門石獅子後面伸出腦袋,靜待秦家正室誥命夫人大發雌威。
杜嫣倒也不負所望。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臉擺出雙手叉腰的茶壺造型丟人現眼,蹬蹬蹬走上前,一雙粉嫩的小拳頭朝著緊閉的府門砸了起來。
「開門吶,開門吶,你有本事叫我來,你有本事開門吶……」
剛喊了一嗓子,黝黑的大門便忽然打開,兩位家僕模樣的人朝她躬身行禮,門內正中卻正站著一位裊娜女子,盈盈款款朝她屈身一福。
「勞動姐姐親自登門,妹妹之罪也,實因妹妹有要事相商,國公府外人多眼雜,不得不避人耳目,放肆之處請姐姐恕罪。」
「啊?呃……」杜嫣愣住了,砸門的拳頭凝固在半空,一路上醞釀已久的沖天殺氣被眼前這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架勢嚇得消退無蹤,只覺得一記重拳打在一團棉花上,軟綿綿的毫無作用,心氣兒立馬便泄掉了。
妾室姿態擺得這麼端正,態度如此謙卑,理由如此充足,教杜嫣一肚子火氣頓時化作滿腔心虛。
「啊,這個……哈哈,剛才順路經過你家,瞧見你家大門黑不溜秋的分外可愛,一時便忍不住,情不自禁砸了幾下表示喜愛,瞧,多光滑多惹人憐愛的大門呀……」杜嫣乾笑著睜眼說瞎話,為了讓自己的爛理由更有說服力,她甚至伸出手緩緩朝大門摸了幾下,眼中露出寵溺兒子般的憐愛目光。
一身紫色衽裙的唐子禾也很認真地點頭,俏臉露出商議國事般的肅穆,分外誠懇地道:「姐姐不說妹妹尚不覺得,現在看這扇門漆光黑亮,威儀中略帶幾分灑脫,莊嚴里透著一絲不羈,看起來顯得那麼的清新脫俗,連妹妹也忍不住想砸它幾下表示喜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