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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龍椅上的朱厚照再也忍不下去了,終於破口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流,不停地用拳頭捶著龍椅扶手,渾然不顧殿內群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幾名頗中禮儀的老臣看不下去了,同時站出朝班,朝龍椅子上那位笑得完全沒正形的皇帝沉聲道:「陛下請莊重!」
朱厚照依依不捨地收斂了笑容,眼底里的笑意仍舊揮散不去。
王僚被秦堪連番無賴的做法深深激怒了,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拳頭攢得緊緊的,似乎想對秦堪動粗。
大明官員打架鬥毆已是百年來的優良傳統了,而且他們打架鬥毆從來不分時間和場合,哪裡遇上哪裡解決,先辯再罵,罵不過便打,打不過便順手抄離自己最近最趁手的兵器繼續打。除了罵人時比較文雅以及不拜關二爺以外,從本質上來說,這幫傢伙跟後世街上爭地盤收保護費的古惑仔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眼下王僚雙手握拳蠢蠢欲動,大抵便是動了想揍秦堪的心思。七品言官揍當朝國公算不得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代宗時期曾有過滿殿大臣將一位錦衣衛指揮使當著皇帝的面活活揍死的先例在前,可見明朝的文官們是何等的幸福。
秦堪將王僚的動作看在眼裡,當即便非常利落地將插在身後玉帶里的象牙芴板抽了出來。眼皮下垂靜靜地站在殿中央,一隻手輕輕撫摩著芴板,目光專注且痴迷,仿佛一位絕世劍客在愛撫著他的寶劍,整幅畫面令人格外瘮的慌……
打算動手的王僚頓時一滯,猶豫了片刻終於索然一嘆。放棄了動粗。
不可否認秦堪是狠角色,手底下攢著幾千條人命。今日若金殿上貿然動手,且不說日後秦堪會對他怎樣報復,僅看現在這孽畜一副絕世高手的風騷姿態,王僚也不見得能打得過他,萬一動了手反而被對方一頓胖揍,那就太沒面子了。
「秦堪。當著滿朝文武公卿的面,你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說嗎?從去年到如今,你令錦衣衛從大明各地調集造船工匠上千人,在天津東港日夜不停打造船隻,招募水師將士,不是為了出海與藩國貿易卻是為了什麼?」王僚冷笑:「我大明自太祖皇帝開始便有旨意,嚴令禁海,片板不得下水。違者以大逆論處,如今你公然造船,募練水師,敢問秦公爺,你置我大明律法和祖制於何地!王某敢問殿內諸同僚,私自造船出海行商該當何罪!」
王僚話音剛落,二十多名監察御史和給事中如同商量好了似的呼啦一下同時站出朝班。人人臉上一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的表情,異口同聲道:「果有此事,論罪該斬!」
與其呼應的還不止這二十多人,更有數十名官員站了出來。人人臉上或震驚或凝重,仿佛秦堪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極度罪惡之事一般。
「若此事不虛,實為我國朝大案!」
「懇請陛下下旨嚴查!」
「出海行商,違我祖制,實為大逆,請陛下將秦堪削爵罷職,下獄拿問嚴審!」
「……」
仿佛陰沉的天空里忽然炸響一連串驚雷,久抑的金殿頓時沸反盈天,指責斥罵聲如山崩海嘯,忽然之間秦堪便成萬夫所指的目標。
秦堪仍舊神情鎮定地站在人群里,不悲不喜如悟大道。
從昨日王僚將矛頭直指造作局官員,並引出四百門佛朗機火炮開始,秦堪便預感到今日必有一場風暴,所以他才參加了今日的早朝,眾臣的反應亦已在秦堪的預料之中。
該來的總會來,開海禁任重而道遠,不可能沒有波折,而且他也非常清楚,事態這麼發展下去,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面等著他。
龍椅上的朱厚照終於變色,直到此刻他才察覺到,今日的朝會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王僚參劾造作局只是個由頭,他們真正針對的竟是秦堪。
當初朱厚照剛剛即位之時,滿朝文武忽然發動,異口同聲請求誅除八虎,今日此情此景,與當初何其相似。
朱厚照急了,略帶慌張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秦堪那張古井不波的臉上,見秦堪仍舊鎮定,朱厚照不由暗暗氣苦,這傢伙如此鎮定,也不知是有把握解決這樁麻煩還是故作鎮定的裝樣。
作為朋友,朱厚照還是頗講義氣的,不管秦堪此刻有沒有法子應付,該幫的忙一定要幫,哪怕暫時解圍緩議也好。
朱厚照眼睛眨了眨,立馬有了主意。
此時殿內喧囂吵鬧不休,文官們仿佛一群發起搶劫信號的山賊棒老二似的,紛紛跳出來對秦堪指責斥罵,聲浪一陣又一陣,如驚濤拍岸,一浪接一浪。
群情激憤之時,秦堪嘆了口氣,打算站出來說話時,卻見龍椅上的朱厚照忽然站了起來,身軀搖搖欲墜,臉色不知怎的變得有些潮紅,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眼睛更是充血通紅。
滿殿喧囂聲頓時一靜,所有人驚恐地看著朱厚照,眼睜睜看著朱厚照的身軀搖晃幾下,最後像個炸完碉堡後的英雄一般,非常壯烈地往左側一倒,旁邊嚇得小臉煞白的值日太監搶步上前,伸手將朱厚照的身子及時接住,然後扯著尖細的嗓子大叫,開口猶不忘推卸責任:「陛下被你們氣暈啦,趕緊宣太醫!快,快!」
滿殿文武大驚失色,平日裡吵架也好,指責皇帝也好,那都是為臣的權利和義務,怎樣都無可厚非,但若臣子真把皇帝氣出個好歹來,那可就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其罪簡直可以和行刺皇帝相提並論了,絕對是誅滅九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