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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鵬舉吃驚地瞪大了眼:「連人家的祖墳都刨了,你還有臉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可我刨祖墳之前通常是講道理的……」秦堪振振有詞,貌似君子。
徐鵬舉嘆道:「知道我今日登你家門為了什麼嗎?」
「不出意料的話,應該特意為吃茶葉蛋而來……」
「你這張嘴簡直活活會把人氣死……這事很嚴重,你莫掉以輕心,文官們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咱們無非從海運的巨利里小小分一杯羹而已,大明海疆那麼大,銀子是賺不完的,以前咱們勛貴誰家沒有跟商賈合夥幹過這種買賣?真想不通這次他們為何非要大動干戈。」
秦堪嘆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文官們在意的不僅僅是咱們從海運賺銀子,他們想得更遠,其一,這次由我出頭聯合京師和南京各家勛貴,參與咱們這樁買賣的勛貴大小共計數十家,以前你們勛貴私下裡也干,但都是各自為政悶聲發財,如今這股力量被我擰合在一起,你知道數十上百家勛貴的能量有多大嗎?足以對文官集團形成威脅了,如今朝堂正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文官們怎願見到另一股勢力平空拔地而起,與他們分庭抗禮甚至取而代之?」
徐鵬舉吃驚道:「他們竟想得這般深遠?」
「都是朝堂上打滾半輩子的人精,眼皮子淺的早被大浪淘沙淘乾淨了,走一步看百步的眼光誰沒有?大臣們不論私下有沒有參與海運,皆將矛頭對準我,究其原因,就是怕勛貴們擰成一根繩的這股力量。」
秦堪冷笑數聲,接著道:「其二,文官不准咱們勛貴造船出海,表面上看是不願自己的私利被分潤,實則這次咱們大明大亮造船募兵列炮,他們早已看穿了我的想法,出海牟利是假,開海禁才是真,若我大明果真開了海禁,屆時人人皆可造船出海與藩國貿易,那時文官和士大夫的優勢何存,一群只知以權謀私的囊蟲,他們有什麼本事與天下商賈相爭?」
徐鵬舉若有所思:「所以這次文官對你大動干戈,直欲將你除之而後快,就是為了將對他們不利的苗頭搶先掐死,繼續維繫文官士大夫的百年利益?」
秦堪嘆道:「他們的利益維繫了,我大明的國運可就衰竭不振了,說到底,這次我與文官之爭,實則是私利與國運之爭,我和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迎頭正面碰撞,看誰笑到最後。」
徐鵬舉神情陰晴不定,沉思許久,緩緩道:「我今日來正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這幾日我與京師不少勛貴家子弟在一起遊玩,聽到一個消息,他們的長輩不少人準備打退堂鼓了,畢竟這次文官來勢洶洶,勛貴們的爵位皆是祖輩百年前拼死征戰而來,家大業大根深葉茂,他們冒不起這個險……」
秦堪嘆了口氣。
任何利益群體都一樣,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
說著徐鵬舉神情有些訕訕,頗為羞愧地道:「我爺爺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京師的事,派了八百里快騎傳信給我,眾勛貴合夥造船出海一事,魏國公府暫不參與,待日後京師情勢明朗再說……」
秦堪盯著徐鵬舉,道:「你呢?你怎麼想?」
徐鵬舉忽然挺起胸,大聲道:「我當然站在你這邊!爺爺給我送的信我看完就燒掉了,做朋友哪能不講義氣?富貴時勾肩搭背,患難時撇清關係,這種事我徐鵬舉干不出來!」
秦堪被感動了,吃貨雖然是吃貨,但至少是個講義氣的吃貨。
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憾。為酬知己,秦堪決定今晚便在自家內院裡擺個法壇,祈禱上天降下神雷,讓徐老公爺早日位列仙班,讓徐小公爺早點繼承爵位……
第662章 四面楚歌
徐鵬舉走了,帶著滿腹的擔憂,順便也帶走了一鍋香噴噴的茶葉蛋。
憂國憂民與大快朵頤毫不衝突,吃貨的世界永遠是最單純最幸福的。
徐鵬舉走後,秦堪一直坐在前堂動也不動,盯著前院地上鋪滿的皚皚白雪出神。
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充斥心間,向來有主意的秦堪這次也犯了難。以往碰到任何絕境和艱困,隨便想個法子便很輕易地解決,然而這次不一樣,國事之爭哪裡容得半點取巧?往常的小聰明此刻完全沒有作用。
從進京師當錦衣衛千戶開始,文官們便對他多有敵視,這次終於朝他完全亮出了利爪尖牙,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小聰明小計謀怎能有用?
望著院子裡白茫茫的雪,秦堪沉沉嘆了口氣。
好久沒有四面楚歌的感覺了,這次他不打算妥協退避,因為終究要面對的,從崇明抗倭之後,他便立下宏志,一定要改變這個世道,而打破大明百年海禁,便是他宏志里最重要最關鍵的一環,海禁開了,君臣百姓的眼界也開了,知道天高地厚了,知道什麼是無知什麼是愚昧,官員和百姓有了自己的眼界,有了對這個大明天下的認知,便向國富民強邁出了第一步,秦堪要做的,便是推動天下的臣民邁出這一步。
所以秦堪不能退,退一步便將多年的宏志化為烏有。
……
內院仍如往常般平靜,秦堪像樹,給了家人一片涼蔭,外面風急雨驟,卻一絲也飄不進這個家。杜嫣和金柳甚至渾然不知京師山雨欲來。
子夜,萬籟俱靜,內院東廂房裡仍點著一盞紅燭,昏黃的燈光下,一對人影在呻吟聲中糾纏肉搏。不知過了多久,女人仿佛一隻中了箭的天鵝,發出羞澀卻暢快的輕吟,最後風停雨歇,春光無限的暗室里,唯有粗重的喘息。還帶著旖旎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