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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讀書,不好學,但他對先生一直很尊敬的,現在楊廷和擺出一副朽木無法再雕的姿態,令朱厚照深感受傷,他的自尊心也大受打擊,他更受不了楊廷和剛才看他時那失望透頂的目光。
終究不願讓別人失望,別人對他失望代表著自己的無能平庸,朱厚照正處於熱血沸騰,急待證明自己的少年時代,怎能受得了被人如此看低?
「怎麼辦?楊學士不願教我了,我怎麼辦?」朱厚照無助地瞧著眾人。
谷大用見楊廷和沒有去陛下面前告狀的意思,不由心情大定,至於楊廷和的去留,他是毫不在乎的,於是笑道:「殿下莫急,楊學士走便走了,朝堂里那麼多大學士,再換一個不就……」
話沒說完,朱厚照一腳狠狠踹在谷大用的腿上,白皙俊俏的臉蛋上浮出幾許怒意:「滾!不說人話的東西!」
谷大用慌忙道罪退開幾步。
秦堪懂朱厚照的意思,他更相信朱厚照其實知道該怎麼辦,他所求的不過是別人的一句認同而已。
扭頭看著楊廷和緩慢踉蹌的背影,秦堪朝朱厚照躬身一禮,道:「殿下,現在你應該追出去,留住楊學士。」
「他肯留下麼?」朱厚照無助地看著秦堪。
秦堪笑了:「殿下若有誠意,楊學士一定肯的。」
「怎樣才叫有誠意?」
「殿下,道個歉對你來說,這麼難嗎?」秦堪嘆息道。
朱厚照渾身一震,接著轉身拔腿便跑,跑到楊廷和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先生,楊先生莫走!」
楊廷和頓時呆了一下,然後慨嘆萬千,「先生」這個稱謂。當今陛下常說,陛下謙遜有禮,待臣子如待朋友,很少直呼官職姓名,慣以「先生」稱之,可東宮太子卻極少叫人「先生」,通常只是一句「楊學士」,今日竟聽得他開口叫先生。令楊廷和心中不由湧起一陣暖意。
「殿下……」
朱厚照沒有任何太子的架子,只是拉著楊廷和的衣角,像後輩一樣恭順且誠懇的看著他。
「先生莫走,厚照雖頑劣,但並不愚鈍,先生定是對我失望了,還請先生待我如待子侄,多予耐心,勿棄勿離。」
楊廷和一震。眼中迅速泛起淚光。
朱厚照放開他的衣角,退後一步,恭敬地朝他長長一揖:「楊先生。厚照方才錯了,向你賠罪。」
楊廷和急忙長揖回禮,太子如此正經的施禮,他是臣子,受不起的。
朱厚照直起身,期待地看著楊廷和:「先生……」
楊廷和神色數變,猶豫掙扎,一想到剛才朱厚照叫他先生,還向他正經施禮。待之如國士的恭遜態度,原本堅定的退意漸漸動搖。
良久,楊廷和嘆了口氣,道:「臣不敢棄殿下,只恐殿下不讀書。將來棄了天下。」
一聽楊廷和言語鬆動,朱厚照不由欣喜萬分,躬身道:「有先生教導,厚照必不棄天下。」
楊廷和緊繃的臉終於雪化霜融,緩緩點頭:「如此。臣願為殿下死而後已。」
風波過去,師生相視而笑,一片融洽。
秦堪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有一種衝動。
他想把後來寫史書的那些傢伙一個個掐死。
正德,絕非史書里寫的那樣不堪,他是一個追求個性的少年郎,他充其量性格活潑一些,新奇的想法多一些,他的個性與暮氣沉沉的朝堂格格不入,與頑固古板的朝堂風氣完全不融,抗爭了一生,忍耐了一生,也孤獨了一生,最後被那些頑固倔強的史官寫進史書,擔了幾百年的罵名……
秦堪漸漸對眼前這個笑得如夏花燦爛的少年產生了一絲心疼,他的人生剛開始,他快樂無憂地享受著每一天,然而他並不知道,他以後的人生將會多麼坎坷,多麼抑鬱。
但願……自己的到來能令這個少年快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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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與朱厚照相攜而歸,走到秦堪面前時,秦堪朝楊廷和長長一禮。
楊廷和愣了一下,凝目打量他片刻,道:「那日文華殿中,李夢陽大人追打壽寧侯時,你也在場吧?可是錦衣衛千戶?」
秦堪微笑道:「楊學士記性不差,下官錦衣衛千戶秦堪,見過楊學士。」
楊廷和皺了皺眉,不禁瞧向朱厚照。
太子雖恭順,可他的毛病委實不少,不好好讀書,卻喜擺弄武事,頻與武官來往,難道他將來想做個窮兵黷武的武皇帝不成?
這怎麼可以!武功終究只是輔道,文治方為王道。
楊廷和瞧著秦堪的目光頓時冷了幾分,神情有些冷漠道:「太子要讀書了,你若無事,這便退出春坊吧,勿使太子分心。」
秦堪苦笑,文官終究瞧不起武官的,楊廷和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是,殿下,楊學士,下官告退。」
楊廷和也不理他,逕自入了課室,朱厚照跟在他身後,忽然扭過頭朝秦堪擠眉弄眼,悄聲道:「過幾日我去尋你,咱們去西城集市瞧雜耍把式去……」
秦堪莞爾一笑。
少年太子的心裡,怕是對他認同了吧,都說男人間的鐵桿交情是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現在恐怕得多加一條,一起闖過禍。
第121章 意外刺殺
雪盡南坡雁北飛,草根春意勝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