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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支令行禁止剽悍雄壯的大軍,饒是不懂兵事的杜嫣也不由從心底里發出一聲讚嘆。
果真是百戰威武之師!
一匹白色的駿馬迎著刺眼的陽光,如一道閃電,風馳電掣般飛馳到杜嫣面前,馬上之人渾身披掛著黑色戰甲,戴著黑色的頭盔,腰間斜掛著一柄三尺重劍,飽經風霜的眼中透著幾分看透世情的滄桑,此刻卻有些激動地注視著面前不遠處的杜嫣。
「杜……嫣?」葉近泉試探著喚道。
杜嫣也激動,卻努力忍著,俏臉冷凝而淡漠,仍騎在馬上直視著葉近泉的眼睛。
「葉近泉,葉總督,你師出內家一門,如今你官居一品武官,獨領邊鎮一軍,麾下十萬控弦之士,我只問你一句,可還認寧國公昔日情分,可還認你師門姐妹和師侄?」
葉近泉微驚,騎在馬上的身軀不自覺地挺了起來,神情一片肅然。
「我出身寧國公府,曾是秦公爺府中家僕,秦公爺乃我舊主,我藝成內家一門張恩師,令堂亦是我師姐,大丈夫擢取富貴榮華若不認往昔情分,與禽獸何異?」
杜嫣定定注視著葉近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欲看透他的內心。
葉近泉毫無虛色,坦蕩直視。
許久之後,杜嫣眼淚成串落下,硬裝出來的淡漠表情迅速化作無盡的疲倦和惶然,騎在馬上的身軀竟有些搖搖欲墜。
葉近泉大驚,急忙翻身下馬,在杜嫣即將摔下馬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杜嫣,你怎麼了?」
杜嫣看著葉近泉,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心中的委屈,疲倦和恐懼在這一刻全然釋放,嘴角一癟,哇地大哭出聲。
「葉師叔,相公有難,求你速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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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昏迷第九日,督請新君即位的詔書離京第三日,正當朝臣們各懷心思等待新君入京,並且一應禮儀用度準備妥當之時,豹房爆發了一件大事。
「爆發」二字,足可見此事之驚駭。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四。中元節前夜,躺在豹房主殿床榻上生死不知的朱厚照竟然失蹤了!!
戒備森嚴如鐵桶般的豹房禁宮內,主殿周圍密密麻麻散布著無數待令的宦官宮女和太醫,按說如此森嚴的戒備下。連只蒼蠅都飛不出豹房主殿。然而,朱厚照卻還是神奇地失去了蹤跡。連根頭髮絲兒都找不著了。
中元前夜,這個被佛教稱為「盂蘭盆節」,世人祭奠先祖,也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昏迷不醒命懸一線的當今皇帝竟然無故失蹤了!這無疑是一件非常離奇且驚悚的大事。
隨同朱厚照一起失蹤的,還有八虎之一,內庫總管高鳳。
天還未亮,便有小宦官跌跌撞撞如喪考妣般衝進了鐘鼓樓,平日裡除了朝會和皇帝駕崩外,輕易不得敲響的大鐘在深夜發出急促不規則的撞擊聲,聲震京師。
無數住在宮外內街的大臣們從睡夢中驚醒。聽到鐘聲大驚失色,以為朱厚照駕崩,匆忙穿戴好朝服哭嚎著往宮裡趕去,結果聽到的卻是皇上無故失蹤的消息。
朝野震驚!京師譁然!
……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就是如今內閣和司禮監以及朝堂各方大佬的內心寫照。
滿朝文武人心惶惶的時候,好好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舊君是死是活全然不知,新君即位名不正言不順,滿朝迎立新君的大臣們究竟是忠臣還是逆臣,恐怕連史官都無法下定論。
皇宮文華殿內,爭吵聲,叫罵聲,甚至肉搏聲,聲聲入耳,殿內侍候的小宦官們芳容失色,捂著腦袋連滾帶爬跑出殿外,扒著門框驚恐地看著殿內大臣和太監們打成一團,不時從鬥毆人群里傳來幾聲慘叫,也不知是外廷占了上風還是內廷更高一籌。
大明文官喜歡聚眾鬥毆的不良習氣再次在文華殿上演,這次打群架聲勢可謂浩大,不僅內閣,都察院和六部官員參戰,連司禮監的太監也共襄盛舉,委實是不可多見的壯觀場面。
你來我往連抓帶撓,伴隨著陣陣粗鄙不堪的罵娘聲,小半個時辰後,大戰終於落幕。
十餘名傷勢過於嚴重的官員和太監被驚恐萬狀的禁宮武士抬出殿外直奔太醫院,他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剩下還有幾十位大臣和太監則喘著粗氣癱坐在地板上,渾身帶傷卻不甘示弱地互相瞪視著。
傷情最嚴重者莫過於張永,張永雖生得高大魁梧,頗具武力,但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今日外廷大臣們的打擊目標幾乎全衝著他去的,一團亂戰中也不知挨了多少黑手黑腳,身上的暗黃蟒袍早已被撕得片片襤褸,瞧不出顏色了。
中場休息時間,一臉委屈的張永眼眶含淚,氣憤地瞪著周圍的大臣們。
「你們這些文官,嘴裡孔曰孟雲,滿口仁義道德,下手可真夠黑的,一個個專朝雜家下三路招呼,雜家與你們有何深仇大恨,出手儘是要人命的招數,缺不缺德啊你們!」
楊廷和滿臉帶傷,腮邊不知被誰的手指甲撓了四道長長的血痕,一張口疼得直哆嗦。
「呸!狗閹奴,老夫忍你很多年了!你是司禮監掌印,內廷第一人,陛下好好一個大活人躺在豹房卻莫名其妙不見蹤影,這事不怪你怪誰?」
張永大怒:「楊廷和,你年紀大了眼瞎嗎?昨夜陛下失蹤之時,雜家在皇宮司禮監里批閱奏疏,離豹房差著十萬八千里呢,陛下不見蹤影與雜家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