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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陰雨連下了三日,菜市口的血腥味卻依然沒有消除,卵石壘成的行刑石台地面上,一絲絲的暗紅色的血跡被雨水沖刷,官員百姓經過此地皆駭然繞道而走,只因坊間又有了謠言,謂劉瑾乃凶神下凡,死後必化為厲鬼索命,而且為了報復人間,大明未來十年內必戰禍不斷,兵災肆虐,這是送走這尊凶神必須付出的代價云云……
山陰侯府。
秦堪望著陰沉的灰色天空,嘴角一抹輕蔑的冷笑。
「凶神下凡?還報復人間?太看得起劉瑾了吧,這死太監活著時也只是抱著陛下的大腿為非作歹,標準的小人一個,死後有這麼大本事麼?」
一旁的丁順顯然氣憤多了,一臉被搶了高級職稱似的屈辱表情:「就是。凶神之稱明明是侯爺的,憑什麼又給劉瑾當了?簡直欺人太甚!世上哪有那麼多凶神……」
秦堪斜睨了他一眼:「丁順啊,你這顯然不是誇我吧?大丈夫立於世間,該爭的一定要爭,不該爭的別亂伸手,凶神這個稱號便屬於不該爭的範圍,別跟個收破爛似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自己身上攬。」
丁順乾笑道:「是是是,屬下錯了……」
頓了頓,丁順又道:「侯爺。劉瑾死了,活活被剮了三天,一共被割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斷氣,這老閹貨真狠啊,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據說臨死還扭著頭看著豹房方向,還在等陛下的赦令,直到最後情知自己已只剩了副骷髏架子活不成了他才放棄,臨死前說了一句話,只有隔得他最近的劊子手才聽到……」
秦堪眉頭皺得很深,道:「他說了什麼?」
丁順舔了舔乾枯的嘴唇。道:「他說,『你們都看錯了,我大明有奸佞,但絕不是我。奸佞另有其人……』」
「劉瑾說這話什麼意思?」
丁順輕蔑笑道:「誰知道呢,或許疼得太厲害,胡言亂語吧。以屬下看,劉瑾倒沒說錯。朝堂的文官還真沒幾個好東西,難保裡面不會出一個禍國的大奸佞。」
秦堪搖搖頭。嘆道:「罷了,人死如燈滅,恩怨俱消,好歹我與劉瑾相識一場,你去把他的骸骨收了,給他簡單壘個墳吧……」
丁順苦笑道:「侯爺,劉瑾的骸骨可不好收啊……他被剮的那三天,一共割下三千多塊肉,全被京師官員百姓花銀子買去了……」
秦堪愕然:「他們買劉瑾的肉做什麼?」
「劉瑾害了太多人,結下太多仇怨,他當權之時天下人不敢拿他怎樣,一朝失勢被誅,滿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生啖其肉,屬下真沒想到,百姓恨一個人竟然會恨到這般地步,當時法場上無數人當著尚餘一口氣的劉瑾的面,將其剮下來的肉爭而買之,那場面委實觸目驚心……」
秦堪呆了半晌,接著苦笑道:「罷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是劉瑾該得的下場,多少也算償還了一點今世的罪業吧。」
見秦堪情緒不怎麼高,丁順猶豫半晌,該稟報的還是要稟報。
「侯爺,霸州唐子禾和張茂的反軍聲勢越鬧越大了,十日前占了霸州後,唐子禾馬上揮兵東進,又占了河間府,大軍直指真定,陛下和內閣大為震怒,內閣廷議之後,決定調宣府副總兵,弘治十七年甲子科武狀元許泰領兵平叛……」
秦堪的臉上愈發陰沉了,這個女人越來越過分了,她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難道真想打進京師當女皇帝嗎?
丁順看著秦堪陰沉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侯爺,以屬下看,霸州之亂還需侯爺親自領兵平定才是,唐子禾的手段咱們在天津時都見識過,估摸許泰可能不是她的對手,天下唯有侯爺能對付她,只是屬下想不通,為何內閣廷議後卻只派個宣府副總兵領兵……」
秦堪嘆道:「朝廷有朝廷的考慮,平叛人選多半是李東陽的主張,最近京師朝堂被清洗,正是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保不齊會發生什麼事,此時需要一個鎮得住廠衛的人坐鎮,既要達到清洗的目的,又不能放任廠衛將事態擴大而致牽連甚廣,洪武年時的胡惟庸,藍玉兩案便是前車之鑑,所以我這段時間不能出京,內閣兩位大學士大抵便是這麼考慮的。」
「侯爺,恕屬下直言,李東陽這還真是拿您當成了凶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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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既已定下了平叛人選,秦堪自然不能多說什麼,況且他對平叛也沒什麼興趣,更不知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唐子禾,當初二人曾在天津發生過的一幕幕小曖昧,如今隨著各自立場尖銳對立,似乎已成了不可追憶的往事。
劉瑾死了,秦堪的心思也漸漸轉移到對未來的謀劃上,這幾年跟不同的敵人,用不同的手段鬥來鬥去,說到底,秦堪也只是想為自己的抱負掃清障礙,將來能夠少一些掣肘,多幾分勝算。
正與丁順商議著要不要在遼東再設兩個錦衣衛千戶所,用來刺探北方韃子的軍情和各部落對黃金家族可汗伯顏猛可的忠誠等等事宜,唐寅神情縹緲如一縷幽魂般飄出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秦堪和丁順背後……
「我遇到了一位女子……」
徒然的一句話如同九幽冥府里吹出的一股陰風,秦堪猝不及防嚇得腳下一軟,丁順二話不說閃電般拔刀往後一劈……
「住手!」秦堪厲聲大喝,丁順的刀離唐寅腦門兩寸處堪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