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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秦堪要做的,便是跟東廠的人搶時間,搶在杜宏被押進南京以前,提前做好安排布置。
出了鎮撫司,秦堪第一時間找到了尚在京師遊手好閒的徐鵬舉,聞知秦堪的岳父入獄。徐鵬舉亦大驚,二人細細商議許久,半個時辰後。一騎快馬從京師出發,朝南京飛馳而去。
牟斌到底視秦堪為心腹,雖然幫不上太大的忙。但也特批了八百里急報軍驛,所謂「八百里急報」,是指不惜一切代價日夜兼程,每經驛站換人換馬,人和馬累死沒關係,消息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送到……不知事情真相如何,沒見杜宏以前,任何人說的任何話秦堪都不相信,牟斌有句話說錯了,事情的真相除了天知道。杜宏肯定也知道,目前能做的便是先把他的命保住,再徐徐圖之。
秦堪不由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在南京當千戶時跟一干公侯勛貴子弟結下了許多善緣,有的人際關係看似有可有無。但在關鍵時刻,總會發揮奇蹟般的作用……大明京都南京城。
東廠在南京並未設正式機構,屬於行走衙門,只在東城租了個宅子作為常駐地,東廠在南京的總負責人是一名掌刑千戶,姓劉。名智。
劉智四十來歲年紀,雖非太監,卻也拜了王岳為乾爹,在東廠內可謂一時權勢人物,能被派到繁華如錦,油水豐足的金陵南京任職,足見王岳對其喜愛程度。
中明時期,東廠沒有屬於自己的監獄,普通的人犯皆押送進錦衣衛詔獄同審,若有一些比較特殊的犯人,則由番子們關押至私獄裡嚴密看管。
所謂私獄,其實就是一間廂房的大門和窗口改為鐵欄,形同監獄而已。
這天下午劉智剛從青樓回來,然後在家舒服地泡了個熱澡,洗去了剛才在某個紅妓身上運動時流出的汗漬,下面的番子恭敬地給他端了一盞香茗,眯著眼細細啜一口,滿足地嘆口長氣。
「千戶大人,紹興府杜宏已押解至南京,關在後院廂房裡,已給他戴了重枷鐐銬。」
劉智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露出幾分陰冷的光芒。
杜宏終於來了,廠公早已來信交代過,這個杜宏一定要好生關照,廠公親自交代要關照的人物,自然要由他劉智親手關照,定教他生不如死,生生脫掉一層皮,才對得起廠公的囑咐。
「按老規矩,先雜治一番再說。」劉智起身淡淡吩咐道。
「雜治」是廠衛審犯人的規矩,不管有罪沒罪,進了大獄先挨一頓刑罰,有罪繼續上刑,無罪嘛,不好意思,先前挨的刑罰你自認倒霉吧。瘟神給人間降了瘟,誰曾聽過事後瘟神給人間百姓道歉過?挨得過算你命大,挨不過蹬了腿兒,往上面一報無非「獄中畏罪自盡」而已。
既然是廠公親自交代的重要犯人,這回的雜治自然要由劉智親手操持,不然何以顯出他對廠公幹爹的孝心?
劉智領著十數名番子走到後院的私獄,命人打開房門,陰暗的廂房內臭氣熏天,一股聞之欲嘔的氣味撲鼻而來,令劉智嫌惡地捂住了鼻子。
一縷陽光投進廂房裡,杜宏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手腳戴著拇指粗細的鐐銬,脖子上掛著一具重達二十餘斤的大枷,落魄地坐在房間角落,頭顱高昂,眼神輕蔑。
臉上身上裸露出來的皮膚已有不少傷痕,看來從紹興來南京這一路上吃了番子們不少苦頭。
劉智嘿嘿一笑:「早已聽聞杜大人是京師錦衣衛秦堪的岳丈,此時此刻落至如此境地,不知有何感想?」
杜宏輕蔑一哼,扭頭不理。
劉智也不生氣,猶自嘿嘿笑道:「莫怪我說話難聽,你年老糊塗,怕是招錯了女婿,你這女婿可是京師的害人精,那姓秦的在京師但凡稍微聰明一點,看在廠衛同枝的份上,我也不會難為你,可惜呀,你是個老糊塗,你女婿是個愣頭青,落在咱們東廠手裡,杜大人,咱們這是結了一場緣分呀。」
徒遭橫禍,已然落到這般境地,杜宏反倒看開了,聞言哈哈一笑,嘶啞著嗓子冷冷道:「別說那麼多廢話了,有什麼手段儘管朝老夫身上使,老夫行得正,站得直,不愧朝廷,不愧陛下,你們這些閹人走狗沒資格在老夫面前羅嗦!」
劉智的笑容漸漸變冷:「好,杜宏,我便看你這把老骨頭能撐得到幾時,等你把咱們東廠的玩意兒全部嘗過一遍後還能笑得出,我管你叫爹!」
說著劉智一招手,番子們抬過幾筐血跡斑斑的刑具,掌刑的番子在筐里挑揀一番,從裡面先挑出一套夾具。
夾具算是所有刑具里最輕的一種,它兩條麻繩將十餘根小鐵條串成一線,鐵條上布滿了尖銳鋒利的鐵釘,將它套在犯人手指縫隙間,兩人分別朝外用力,鐵釘穿肉而過,十根手指便會一陣劇痛,所謂十指連心,這套最簡單的刑具常常令無數英雄豪傑低頭認罪。
粗魯地扯過杜宏的手指,番子們正打算將其套在刑具上時,外面一名番子匆匆走來。
「千戶大人,寧遠侯之子劉安派人送來一封書信……」
劉智皺了皺眉,喃喃道:「劉安?我與他素無往來呀……」
展開信匆匆掃了幾眼,劉智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鐵青著臉將信揉成一團,隨手一扔,怒道:「好大的口氣!勛貴又如何?我堂堂東廠掌刑千戶不敢得罪你麼?給我用刑!杜宏,今日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