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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昭想了想,道:「還有幾名官員,以及那幾個浙商……」
劉吉緩緩點頭:「邢昭,你可留著與老夫和崔甑等人的來往書信記錄?」
「全燒掉了,杜宏的案子上達天聽以後,門下便將所有的書信全部燒了,哪怕此刻錦衣衛去抄我的家,也絕對找不出任何能陷我於牢獄的東西。」邢昭自得地一笑,仿佛在等劉閣老誇獎他的應變能力。
劉吉不負所望,渾濁的老眼一亮,果然讚許點頭:「不錯,果然是老夫倚為心腹的好學生。」
端過身旁的酒盞,慢慢斟了一杯遞給邢昭,劉吉笑道:「來,滿飲此杯,只要不留任何證據,我們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這次輸了,下次再來過便是。」
邢昭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笑道:「有閣老坐陣帷幄,門下還愁什麼?閣老的吳姬酒還是這般芳香醇厚,百嘗不厭呀……」
「好喝嗎?多喝幾杯吧,老夫年紀大了,這杯中之物可不敢再多喝了……」劉吉淡淡地笑道。
第197章 官復原職
吳姬酒是劉府自釀的好酒,好酒總是醉人的。
邢昭心神不安地喝了幾杯,情緒漸漸平復下來,眼下情勢已不可挽回,下一步如何轉攻為守,如何布局擺脫三法司的追查,全聽劉閣老的便是,這些年相處下來,對劉吉的應變急智邢昭還是頗為佩服的,相信他能保住大家的前程。
「閣老,一切拜託您了,此事過後,浙商那裡還有一船八千匹的絲綢即將出海,獲利何止百萬……」
「你糊塗啊!」劉吉帶著怒氣打斷了他:「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掙銀子?不要命了麼?」
邢昭急忙笑道:「老大人說得是,咱們總要蟄伏一段時日,待風聲過後再做計較。」
劉吉點點頭,道:「你我皆世人,離不開名利二字,多一點耐心,官兒總會升的,銀子總會有的,老夫年已七十許,尚能隱忍臥薪,你急什麼?」
邢昭連連點頭應是。
……
辭別劉吉,邢昭的心情忽然好起來了,劉吉總有這種魄力,無論多麼危急的事情,經他大手一番撥弄,總能化險為夷,抱住這座靠山,有什麼危難過不去?今日之事,大抵也只是一陣小風小浪而已吧?
官轎離開農莊,經過一條狹窄的田間小路,小路通往官道,上了官道便可以進城了。
邢昭坐在轎子裡,臉上竟露出了笑容。他忽然覺得自己當年選擇了一座很不錯的靠山,真的很不錯,此事過後應該再為閣老大人多出一把力氣,他是巡按浙江的御史,杜宏這根眼中釘若仍在紹興當知府,當尋個由頭再狠狠治他一道,為閣老出這口惡氣不可。
晃晃悠悠的轎子在鄉間小徑上起伏。邢昭忽然覺得鼻腔處有一股溫熱的東西流淌下來,用手一抹,觸目竟是滿手的鮮血。
邢昭的手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想高聲呼救。一張嘴烏黑的鮮血如噴泉般不停地湧出來,身軀也開始劇烈的痙攣起來……
邢昭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掀開轎子的窗布,看著外面晴朗無雲的碧空,邢昭忽然露出了慘然的微笑。
邢昭剛咽氣,鄉間小徑的樹林裡便竄出幾名黑衣人,手起刀落間,兩名轎夫慘叫一聲斃命,掀開轎簾,邢昭口鼻滿是烏黑的鮮血。早已沒了聲息,黑衣人不放心,狠狠戳了幾刀後,連著轎夫和邢昭的屍體,以及轎子全部帶走。不多時,樹林深處升起一道黑色的濃煙。
天很藍,仿佛神仙用一隻手抹去了天空中所有不乾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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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已然電閃雷鳴。
「戶部浙江主事吳劭,蘇州織造南局主事太監黃菖,浙江布政司左參議柳田貴,巡按浙江監察御史邢昭……」
隨著一個個名字從崔甑嘴裡緩緩念出。堂內眾官員心驚肉跳,連三位主審官的臉色也變得蒼白,神情愈發凝重。
原本不大的案子,深挖下去竟如此的觸目驚心,這裡面究竟要搭進去多少條人命啊……
崔甑交代完了一切,畫押簽供之後,絕望地長嘆口氣,仰頭閉目不語。
「派人將供詞送進宮,快!」何鑒感到事情重大,牽涉到如此多的官員,他已做不了這個決斷了。
刑部暫時休堂,等待陛下旨意,崔甑已被戴上了鐐銬枷鎖,由衙役看管著,索然站在大堂中。
杜宏和秦堪反倒沒什麼人注意他們了,從開始的毫無懸念,直到最後的峰迴路轉,堂內所有人都知道,杜宏已脫罪,而秦堪雖有散布傳單和煽動貢生之舉,但論前因乃是為了幫身陷冤獄的岳父脫罪,既然事實證明杜宏無罪,秦堪的行為自然性質不一樣了,奮不顧身救岳父,這是義舉,孝舉,誰敢說秦堪有罪?
杜宏的情緒已恢復了平靜,斜眼瞧著女婿,低聲道:「好一招釜底抽薪,老夫雖不知你怎麼辦到的,但還是佩服你。」
秦堪翻了個白眼,道:「什麼都不知道你瞎佩服個什麼勁?」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覺得你招式玄妙,若老夫知道你在背後幹了什麼下三濫的勾當,你得到的就不是老夫的佩服,而是鄙視了……或許還可能是大義滅親。」
秦堪沉默許久,懊悔地喃喃嘆道:「我又錯了……手賤救什麼人啊,讓人把這老傢伙摁進馬桶里活活溺死,豈不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