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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裡輕輕拈著那張宣示投靠的禮單,劉瑾坐在司禮監獨屬於他的座上,笑得很開心,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有了這位三朝老臣的投靠,他劉瑾羽翼豐矣!
「來人,拿雜家的名帖去焦府,請焦老大人赴文華殿一敘。」
禁中演武。
對尚武的朱厚照來說,禁中演武已成了宮中的必備活動,每逢幾日便下旨令神機營或勇士營入宮,朱厚照下令放出數百隻山雞或野兔,然後令神機營放槍,誰打得最快最准,便能獲得賞賜,或令勇士營打擂,誰最勇武也能獲得賞賜。
朱厚照偶爾來了興致,也上去跟人打,雖然小時候練過幾天拳腳,但朱厚照哪是這些京師精銳軍士的對手,然而軍士卻不敢傷他,連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於是打得畏首畏尾,最後佯裝倒地受傷,表演技巧之拙劣連秦堪都忍不住撇嘴皺眉,更別提朱厚照了,結局一般都是大掃興致,匆匆收場。
今日朱厚照毫無例外地大發脾氣了。
「受傷倒地」的軍士抱著胳膊慘烈嚎叫,臉孔最大限度地扭曲,嗓子眼裡發出非人類般的慘叫,一陣一陣的令人頭皮發麻。
朱厚照氣得狠狠一腳踹去,怒道:「嚎什麼嚎!做戲都做不像,明明踢著你的腿,你抱著胳膊嚎個什麼勁兒?還嚎得那麼難聽,你想把朕嚇死嗎?」
秦堪也看不過去了,嘆息道:「確實太難聽了,這哪是被人踢了後的慘叫啊,分明是被狗咬了啊……」
朱厚照扭頭狠狠瞪著秦堪,臉色漸綠。
受傷的軍士嚇壞了,急忙一躍而起,生龍活虎般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朱厚照氣得又狠狠踹了那名軍士一腳,怒道:「都是一幫不讓朕省心的東西,滾!全部滾!」
演武場上所有軍士如蒙大赦,跪拜之後匆匆忙忙跑乾淨了。
瞧著氣呼呼的朱厚照,秦堪淡淡地笑了。
「陛下何苦跟這些窮苦軍漢生氣?他們只是當兵吃皇糧的,你在他們眼裡是頂了天的極貴之人,傷著你一根毫毛他們都是被誅九族的下場,誰敢跟你真動手啊。」
朱厚照怒道:「朕說過無數次了,只管動手招呼便是,折了傷了朕絕不加罪,反而有賞,還要朕怎麼說?」
秦堪嘆道:「他們敢不敢相信這道聖旨且先不說,陛下不覺得你這道聖旨下得很賤嗎?」
朱厚照一愣,怒意滿面的臉孔瞬間漲紅,接著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笑點低的孩子又來了……
「秦堪,朕總覺得宮裡演武這麼瞎比劃不大滿意,仿佛在戲台上唱戲似的,一刀一槍,一拳一腳早已提前布置好了,只演給朕來看,他們把朕當傻子了。」朱厚照嘆氣道。
秦堪點頭:「臣很贊同,陛下,真正的軍隊是靠鮮血和死亡打出來的,他們必須跟真正的敵人作戰,才能更好地鍛鍊隊伍,京師之地繁華太平,這些精銳之士吃久了太平糧,銳氣和血勇似乎都已消磨殆盡了。」
朱厚照若有所思:「你說的有道理,朕覺得應該把這些京師的久怠之兵派遣到邊境去,跟韃子們真槍實刀打幾場,同時把目前宣府大同的邊軍們調回來,用以拱衛京師,而且定個常規,以後京師和邊軍隔幾年互換一次,你覺得如何?」
秦堪笑道:「想法很好,不過很難實現,京軍和邊軍互相調換,陛下可曾想過朝中大臣們如何反應?可曾想過互相來往之間要耗費多少國庫銀兩?且先不說別人,光是兵部尚書劉大夏絕對會一頭撞死在陛下階前以死相諫。」
朱厚照怔忪片刻,愁意深深地長嘆口氣:「做皇帝,當真可以一呼百應麼?朕平日胡鬧的時候多,但這個想法卻是實實在在為我大明社稷著想,想要實現竟也如此艱難,這些朝廷的大臣們什麼都要攔著,什麼都不答應,朕一開口他們便反對,幾乎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從不問事情真正的黑白道理,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江山,當初父皇是怎樣把它打理好的?為何落到朕的手裡,卻處處覺得束手束腳呢?」
秦堪嘆道:「先帝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皇帝,他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治理江山,陛下,恕臣放肆,論治理江山的能力,陛下比先帝委實差了一點……」
朱厚照笑道:「這是實話,朝中大臣多如是想,只不過你是第一個當著朕的面這麼說的……」
憂愁地一嘆,朱厚照落寞道:「往後呀,朕想聽實話,除了你,這世上恐怕沒人說給朕聽了,連劉瑾,張永那些人也從來只會逢迎溜須,朕在他們的嘴裡幾乎成了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那些拍馬的話有時候朕聽了都臉紅。」
第265章 獲准練兵
一個人能聽懂誰說了實話,誰在溜須拍馬,說明他長大了,這是件好事。有些當官的一輩子只喜聽奉承話,別人稍說一句不大中聽的實話便不高興,或者乾脆捂住耳朵假裝沒聽見,這種人怎麼評價呢?心性比較脆弱純潔吧?
秦堪笑道:「臣其實也不大說實話的,偶爾心血來潮說一次,陛下往後想聽臣說實話的機會不多,臣努力向劉公公學習,爭取把陛下拍高興了。」
朱厚照笑道:「你若學得像劉瑾那樣溜須拍馬,你便不是秦堪了,奉承話聽得當時樂呵一下便好,若把奉承當實話,整天活在謊言裡,做人是不是太悲哀了?」
秦堪長長一揖,道:「陛下能明白這個道理,臣為大明社稷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