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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禾咬著唇說了半晌,眼淚卻撲簌直落。
世間的事,語言可以解釋一切,一張嘴那麼多的迫不得已,那麼多的時勢所逼,然而,語言可以欺人,能欺心嗎?
葛老五和數名老弟兄聽著唐子禾的解釋。神情卻越來越失望。
這個集體,已接近崩裂的邊緣。
「葛老五,你們已不相信我了?」唐子禾只覺得一陣心痛,當初反出白蓮教,數年打下的基業說拋便拋。那時她也未曾這麼痛過。
「唐姑娘,我們不相信的是朝廷!醒醒吧,這麼多弟兄二話不說把命交給你,只求你多少愛惜一下弟兄們的性命,咱們是反賊,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身份,對一個朝廷大官生了情意。你不覺得荒唐嗎?」葛老五痛心疾首道。
唐子禾冷冷道:「口口聲聲說是秦堪設伏,葛老五,證據呢?」
一支帶著斑斑血跡的箭矢出現在唐子禾眼前,葛老五握箭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一支製作很標準的箭。箭體黝黑,箭長二尺九寸,尾部翎羽製作精細,銳利的精鐵箭頭殺氣凜然。
民間獵戶武人多有自製箭矢者。然而做得如此精巧講究的,卻只有京師造作局所制。專供京師皇城團營廠衛之用的大明軍隊制式箭矢,——鵰翎羽箭。
唐子禾盯著這支黝黑的鵰翎羽箭,一顆心徒然沉入了不見底的深淵。
「秦——堪——!」
山野間迴蕩著唐子禾心碎後的厲聲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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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兵部的調兵文書發付河間,保定,真定三府,軍令緊急,三府共計六個衛所的指揮使接到兵部調令後不敢怠慢,盡起麾下大軍,緩緩朝天津進發。
六衛三萬餘軍士以西,北,南三面,對天津形成了軍事上的包圍鉗制態勢,除了東邊的渤海,天津城已處於朝廷的重重包圍之中,悄然無息間,大明北直隸戰雲密布,殺氣盈野。
六衛大軍離天津尚有二百餘里時,天津三衛的三位指揮使恰到好處的病了,病得很及時,也很統一,全部得了風寒,開的藥都是一模一樣,三份藥合在一起買,拿的是批發價……
天津城內,百姓們仍舊過著不平靜的日子。
不論日子過得好壞,人的嘴總停不下來,有心人製造的話題喧囂塵上,謠言越傳越真,欽差秦侯爺欲裁撤天津城,更欲痛下殺手將三衛將士全部殺頭以邀軍功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滿城百姓驚恐不安了,在這座生活了好幾代人的小城裡,百姓們過著平靜的生活,縱然貧困,卻也知足。人難離故土,城中謠言四起,忽然傳出欽差大人慾遷滿城百姓,將好好一座天津城廢棄,令百姓們頓時感到非常憤怒。
天津城又開始動盪不安了。
……
陰雲密布的氣氛中,城裡忽然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連綿的春雨連下了幾日,街面上空寂無人,三三兩兩的小攤販躲在沿街商鋪的屋檐下避雨,看著陰沉的天空,愁意深深地嘆著氣,嘆息著自己和家人未知的前程。
一聲殺豬似的尖叫劃破了春雨下的寂靜。
「殺人啦——白蓮教殺人啦!救命——」叫聲戛然而止。
街道兩旁商鋪屋檐下的百姓愕然扭頭望去,卻見一群頭綁白巾的剽悍漢子手舞著一柄鋒利雪亮的鋼刀,刀刃上的血跡鮮紅刺眼,順著刃面緩緩滑落,滴到泥濘的路面上。
幾名百姓打扮的人在前面發瘋似的逃命,布滿血跡的臉上一片驚惶絕望,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救命,後面一群剽悍漢子拎著刀飛快趕上了他們,眼中戾色一閃,一刀揮落,落在最後的百姓啊地一聲慘叫,倒在滿地泥濘里,鮮血流出。血水與泥水混雜,融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景象。
屋檐下避雨的百姓們見此一幕,紛紛心驚膽戰,想跑,又怕被白蓮教的兇徒們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們也殺了,眾人頓時嚇得呆呆站在屋檐下,動也不敢動。
你追我趕中,白蓮教漢子將最後一名逃命的百姓一刀劈死,為首一名穿著黑衣的白蓮教徒惡狠狠地朝地上的屍首狠狠吐了口唾沫。大聲罵道:「狗娘養的,進了咱們白蓮教不交香火錢,當白蓮教的香堂是善堂嗎?」
屋檐下的百姓頓時驚愕萬分。
白蓮教在天津城裡早已是家喻戶曉,百姓不管合法還是非法,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買誰的帳。這些年總有街坊說起張家的老大李家的老二入了香堂,城中貧困百姓還偶爾得到白蓮教賑濟的糧米,可大家從沒聽說過白蓮教居然向百姓收香火錢呀……
難道如今白蓮教的規矩變了?
怔忪間,街尾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黑衣漢子輕蔑地往後一瞟,哈哈笑道:「狗官兵又來拿咱們了,弟兄們。扯呼!」
巡街的錦衣校尉跑到殺人現場,見泥水裡一地屍首,惋惜地嘆口氣,一隊人繼續追白蓮教。另一隊人則忙著收斂地上的屍體。
一名總旗模樣的人瞟了瞟看熱鬧的百姓,若有深意嘆道:「世人愚蠢,總以為白蓮教是個什麼好東西,一批又一批不要命似的入香堂。拜老母,還一個勁兒的詆毀朝廷。為白蓮教說好話,人要作死啊,攔都攔不住!把這些人都抬進官衙,回頭找找苦主,沒有家眷親人的就抬到城外刨坑馬馬虎虎全埋了!」
殺人的白蓮教來去如風,收拾殘局的錦衣衛也來去如風,兩炷香時辰過去,街上又恢復了寂靜,站在屋檐下的百姓則一臉呆滯地看著地上殘留的鮮血,血跡殷紅刺眼,百姓們面面相覷,一股寒意從心底里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