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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今日朝會大臣們要求誅殺大人和劉瑾等人,此事已傳遍京師……屬下已派人打探過了,此事與往常的御史參劾不一樣,今日乃因劉健和謝遷兩位大學士對大人起了殺心……」
秦堪一震,腦海中忽然浮現當日朱厚照穿著小廝衣裳欲出宮,卻被劉健謝遷等人瞧見時的情景,劉健那鐵青的臉色和臨去時朝他投來的怨憤一瞥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原來如此!
秦堪終於找到了由頭。
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回想當時的情景,自己和劉瑾九人簇擁著朱厚照的樣子,落在劉健眼裡可不就是邀寵媚上的典型奸佞模樣麼?古來多少史書話本里,已將奸佞的形象描述得淋漓盡致,那日他和劉瑾等人當著劉健的面將其完美地演繹出來了。
原來就是那一刻,為自己埋下了殺身之禍。
秦堪苦笑,心中懊惱不已,大意了,真應該跟劉瑾他們保持一點距離的,奸佞就奸佞吧,居然把他和一群太監相提並論,委實掉價不少。
轉念想了想,秦堪的面容愈發清冷。
「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恐怕另有因由吧?」秦堪扭臉看著丁順。
劉健是三朝重臣,內閣首輔,心胸度量絕非常人能比,若說只瞧見他們簇擁著朱厚照的樣子便痛下殺手,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丁順點點頭,道:「屬下也覺得此事有蹊蹺,剛才大人進宮面聖的時候,屬下使了銀子買通了文華殿前值殿的一名小宦官,這才問出了因由……」
「到底誰在背後搞鬼?」
「王岳!」
秦堪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是了,有因才有果,一件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事情里,忽然多了「王岳」這個名字,一切便合情合理,前後貫通了。
秦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老閹貨作死嗎?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沒到手呢,便如此迫不及待要除我了?」
丁順憂慮道:「今日朝會對大人很不利啊,如今只聽得滿朝議論,皆雲誅除奸佞,文武百官聲音一陣大過一陣,陛下散了朝會後,不少文官聚集午門,說是要闖宮血諫,要求陛下再開朝會,否則決不罷休,大人,陛下年幼,面對滿朝的老狐狸和二愣子,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啊……」
秦堪仰頭看著天,天空烏雲濃郁不散,雷聲里幾道閃電噼啪作響,仿佛將天空劃成了好幾塊不規則的殘片。
要變天了。
「等著吧,靜觀其變,事情沒完,若是外廷和內廷聯手,他們還會有更大的動作。丁順,馬上遣探子和眼線打探消息,另外……我的夫人和金柳,你也要派人嚴密保護好,王岳這人做事心狠手辣,沒什麼事干不出來。」
「是,大人儘管放心……」
夏天的雨來得很快,朝堂上的風暴來得更快。
百多名文官在午門前跪了一下午,幾名慷慨激昂的御史面朝宮門磕頭磕得鮮血直流。
毫無朝爭經驗的朱厚照嚇壞了,劉健,謝遷和王岳三人進宮,勸說朱厚照再開朝會,話里話外只有一個意思,耍賴和拖延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如今朝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一國君主怎可能置身於風浪之外?
朱厚照咬著牙答應了再開朝會,但見劉健等人咄咄逼人的樣子,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反感。
皇帝被大臣逼到這般份上,誰還能指望朱厚照對臣子有好感?
第二日寅時一刻,朝會繼續。
朱厚照一臉不甘願的樣子,坐在龍椅上冷冷掃視著向他跪拜的大臣,心中怨意愈深。
大家都清楚這次朝會的目的。
誅殺秦堪,誅殺劉瑾,誅殺九虎!
大明天子承擔著江山社稷,他的身邊必須乾乾淨淨,若天子已沾了邪穢,文官們代天子把它清除。
歷史上很多朝代很多臣子都做過同樣的事情,史書管它叫「清君側」。
不過很多清君側事實證明只是野心家造反的藉口,他們清君側之時,順帶著假裝不小心連君也一塊清了,於是懊惱欲絕,痛哭流涕,接著在手下的武將和謀士幕僚們的誠摯安慰和請求下,勉為其難一臉忸怩地坐上了龍椅……
這一次不同,大臣們的目的絕對很單純,真的只清君側,保證不干別的。
朝會照例由禮科給事中王嬴領頭。
昨日王嬴太過激動,把額頭磕得鮮血直流,今日上殿竟是纏著一頭紗布來的,猛一眼看上去就跟天竺使節進京朝賀似的,不得不佩服此人堅毅的不依不饒沒完沒了的精神。
老調重彈,秦堪和劉瑾等人的罪名仍是昨日那一套,不同的是,王嬴慷慨激昂控訴完之後,朝班中呼啦一下站出了上百名文官齊聲附和,請求朱厚照誅殺奸佞,清正朝綱。
朱厚照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殿中那些大臣們帶著殺氣叫囂的模樣分外刺眼,仿佛自己置身於一群餓極的狼群之中,恐懼,憤怒,委屈,各種情緒在心中交織,充斥。
劉健站在朝班中冷眼看著朱厚照的表情,見他嘴角下癟,雙目通紅,一雙手死死握著龍椅的扶手,眼見要哭了。
多年的師生之情令劉健心中忽然一軟。
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啊,如此逼迫是否太過了?
第240章 上天示警
劉健的心軟只有短短的一剎。
理智令他很快恢復了淡漠,他沒忘記此刻他是臣,朱厚照是君,君在往昏君的方向慢慢變化,臣的責任便是將這種變化扭轉過來,讓君往正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