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頁
……
辰時一刻,刑部尚書閔珪半闔的雙目突然睜開,左右看了一眼,朝另外兩位主審官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閔珪將案上驚堂木猛地一拍,沉聲喝道:「帶人犯劉瑾!」
兩側站班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如雨點般頓地大響。低沉的「威武」喝聲迴蕩堂內,令人心旌凜然,頓生敬畏,昭示著王法森嚴,善惡立報。
未多時。戴著重枷腳鐐的劉瑾緩緩走出,衙役將他領到大堂迴廊外,除了他的枷鎖,只留著腳鐐,任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站定。
今日的劉瑾已不復大明內相,司禮監掌印時的飛揚風光,只在內獄裡過了一個晚上。劉瑾的頭髮已變得雪白雪白,頭髮既髒又亂,松松垮垮披在肩後,形若瘋子。身上的白色囚衣尚算乾淨,卻赤著雙腳,形貌枯槁潦倒之極。
堂內堂外無數人盯著這位昔日風光不可一世的大明內相,這位曾經殘殺無數忠良。令大明中興局面足足倒退十年的禍國權奸,曾經的得意。今日的潦倒,瞧在眾人眼裡,各有一番滋味。
可怕的靜謐之中,堂外觀審的官員們率先發難。
「劉瑾國賊!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也有今日!」
「狗賊,你害死忠良無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劉瑾,你死後我必費巨金買你的肉,聚妻小而生啖之!」
「……」
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謾罵聲里,劉瑾神情淡漠,嘴角勾著一絲譏誚的冷笑,渾不在意。
閔珪皺了皺眉,猛地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嚴禁喧譁!」
堂外的謾罵聲終於小了一些。
閔珪如刀鋒般的目光盯著劉瑾,沉聲道:「劉瑾,你可知罪?」
劉瑾嘿嘿冷笑:「雜家被奸人構陷,雜家無罪!」
「大膽!昨日廠衛於你府上搜出物證無數,鐵證如山,你敢不認罪!」閔珪厲聲斷喝。
誰知劉瑾竟也毫不示弱,圓睜雙眼厲聲道:「閔珪!你少給雜家扮這副正義樣子!雜家掌司禮監時,你可敢跟雜家如此說話?那時雜家一道諭令,你敢不遵從?去年雜家大壽,你忘了給雜家送過什麼了?今日你有何資格審我?」
公堂內外頓時一靜,閔珪渾身微顫,怒形於色,另外兩位主審官則頗有些心虛地扭過頭去,堂外靜了一下以後,頓時爆發出喝罵聲,然而那些觀審的官員們喝罵的聲音明顯比剛才小了很多,有些心虛的官員甚至不著痕跡地擠出了人群,悄悄回家去了。
劉瑾沒說錯,執掌司禮監兩年,滿朝上下誰不對他阿諛奉承?誰沒向他打點過?誰沒給他陪過笑臉?就連內閣大學士李東陽也在劉瑾壽誕之時親筆寫過一幅無比肉麻的賀詞作為壽禮,今日劉瑾雖然倒了,然而當初這份餘威仍在,縱然堂上三司主審也缺少審他的底氣。
見自己一出場便控制住了場面,劉瑾仰天哈哈大笑:「雜家被小人構陷,陛下只是一時衝動拿雜家下獄,很快陛下就會回過神來,將雜家召回豹房。你們審我?哈哈,滿朝公卿皆出雜家門下,誰有資格審我?」
尷尬騷動的人群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溫文聲音。
「劉公公,話可不能說得太滿,秦某應該不是出自你的門下吧?介不介意我來審你?」
劉瑾張狂至極的笑聲忽然一頓,吃驚地扭過頭去,卻見衙門外黑壓壓的人群被一隊錦衣校尉開出一條道來,錦衣衛鎮撫丁順蠻橫地用刀鞘拍開前方一個不長眼的百姓,扯著嗓子大聲道:「欽封山陰侯,錦衣衛指揮使秦侯爺到——」
第516章 會審劉瑾(下)
「秦堪!狗賊!」
劉瑾瞋目裂眥嘶吼。
從昨日金殿群臣參劾,到兩地造反檄文處處針對,再到從他私宅搜出盔甲兵器龍袍玉璽這些所謂的造反證據,這一切秦堪自始至終沒露過面,但背後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無形的手在操控著,旁人看不出秦堪在裡面的作用,劉瑾與他爭鬥多年,他怎能看不出?他甚至可以肯定,今日他落到這般境地,全是秦堪在背後主導謀劃而致。
見秦堪身著蟒袍玉帶,威風凜凜走進刑部大堂,劉瑾勃然大怒,當即也顧不得腳上戴著重鐐,佝僂落魄的身軀暴起,兩手化爪朝秦堪臉上撓去。
秦堪冷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砰!
護侍一旁的丁順毫不留情,一腳將劉瑾踹得倒飛出去,劉瑾只覺小腹鑽心一痛,整個人倒飛著狠狠摔倒在地,不知怎樣的意念支撐著他,劉瑾忍住痛飛快起身,又待撲上前與秦堪拼命,打不過咬他一口肉都甘心,然而腳上的鐐銬卻很不給面子,步子剛邁便被絆倒,重重撲倒在地。
「秦堪!為何將雜家害到如此境地?」劉瑾放棄了,老臉沾滿了塵土,混雜著淚水沖刷而下,埋在地上嚎啕哭泣。
秦堪垂下頭冷冷看他一眼,目光沒有任何憐憫,轉頭對丁順道:「記下來,劉瑾受審時妄圖毆打主審官,此罪一也。」
「是!」
刑部尚書閔珪和另外兩位主審愣了:「主審官?」
秦堪微微一笑,丁順遞上一份從豹房剛蓋了大印的諭旨,大聲道:「奉皇上旨意,著令山陰侯秦堪主審劉瑾造反一案,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輔理。」
閔珪與另外兩人互視一眼,嘴唇囁嚅幾下,沒吱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