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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急了:「寒窗二十餘載苦讀聖賢書,我哪裡不如人?」
「唐兄才名不如人?」
「江南風流才子之名天下皆知!」
「唐兄道德文章不如人?」
「無論經義,策論還是詩詞,誰能與我相比?當年科考若非被弊案所累,我必是當朝狀元公。」
秦堪冷冷道:「那你心虛什麼?」
唐寅臉一垮:「我輸在資歷……國子監祭酒,非德高望重者不可任,我今年才四十許,離德高望重還差了一點點……」
秦堪撇嘴:「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差的何止一點點。」
唐寅老臉一黑。
秦堪又展顏笑道:「不過這些細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想當國子監祭酒,我就幫你當上。」
唐寅臉上頓時布滿了一種很欠抽的愴然:「好黑暗的朝堂……」
「沒辦法,你就長了一張走後門的臉。」
嘴上說著黑暗,唐寅欣喜的表情卻深深出賣了他的內心。
風流才子進了官場便不風流了,向上鑽營是官場中人的天性,才子自然也想當官的,不然當年何必進京科考?
儘管很欣喜,唐寅仍端起讀書人的臭架子,一本正經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本欲獨善其身,奈何時勢選我兼濟天下……」
秦堪冷冷打斷了他:「放心,你最後的結局一定是獨善其身。」
「為何?」
「因為你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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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京師夜裡下了一場暴雨,豹房外的平湖水位略漲了尺許。
午後的陽光頗為毒辣,湖面上折射出來的光線令湖中央的涼亭更平添幾分炎熱。
劉良女穿著一身單薄的絲綢衽裙,瀑布般的黑髮高高挽成一朵烏黑的宮髻,她半伏在涼亭內的白玉欄杆上,纖白如嫩藕般的玉手輕輕撥弄著湖水,一雙秋水般的美眸無意識地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劉良女回過神,聽到那熟悉的腳步,單薄的身軀輕輕一顫,咬著下唇卻沒有回頭。
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從身後抱住了她單薄的肩膀,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良女,這裡太熱,別中暑了,回大殿裡去吧,朕讓宮女準備了冰塊消暑……」
劉良女搖頭:「陛下,臣妾喜歡這個亭子,四面環水,顧盼蒼茫,無所倚托亦無所牽掛……」
朱厚照急了,使勁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扳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怎麼就無所倚託了?朕不是你的倚托嗎?」
劉良女悽然一笑:「今日或許是,明日便不是了。」
朱厚照怒道:「你在說什麼昏話!熱糊塗了嗎?朕永遠是你的倚托,從朕將你迎娶進豹房的那一日起,你就是朕的人,朕為你一生遮風擋雨。」
劉良女眼圈一紅,卻使勁憋回了眼眶裡的淚水,強顏笑道:「陛下別怪臣妾,也許今日太熱,臣妾被太陽曬暈頭了,所以胡言亂語。」
朱厚照臉色稍霽,沉默半晌,嘆道:「良女,朕知道對不住你,最近朝中大臣屢屢上疏,說朕年近三十而無後,愧對祖宗基業,此為大不孝也,本來朕對這種奏疏向來不理會的,但這一次不同,半月之內,類似勸朕選妃的奏疏幾近數千道,連地方官府和都指揮使司的武將們都將奏疏送進了京師,這股勢頭顯然是背後有人刻意發動,朕雖貴為天子,但……實在無法將天下文武官員的勸諫拋諸腦後。」
劉良女眼圈愈紅,垂頭低聲道:「陛下別說了,臣妾都懂,臣妾並無不虞,只怪臣妾這些年來太不爭氣,沒能給陛下添個龍子,大明江山社稷不可無後,臣妾若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怎配做這後宮一人之下的貴妃?」
朱厚照苦笑道:「你別騙朕,朕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其實朕的心裡也不好受,朕此生真正想要的,想去傾盡全力疼她憐她的女子,只有你一人,當年迎娶你入宮時,朕曾向你許諾必效父皇一生獨寵母后一人,讓你我今生的姻緣亦成為一段千古佳話,令無數後人仰望羨慕,可是……朕偏偏是皇帝,連娶妻生子都不由自己的皇帝……」
「朕登基十四年了,這十四年來,朕做過無數荒誕荒唐,甚至令萬世唾罵之事,隨著年歲漸長,朕的心性日漸沉穩,年少輕狂時的諸多毛病,有的改了,有的沒改,朕一直以父皇為榜樣,想像他一樣中興大明,像他一樣治下盛世江山,甚至連娶妻也要像一樣專一不移,朕多想做一個好皇帝,好丈夫,好父親……」
朱厚照的笑容充滿苦澀:「可是,朕什麼都做不好,朝中臣工視我如仇寇,國中流民草寇土司頻頻造反,韃靼瓦剌年年犯邊至今不能剪除,如今就連要不要妃子這種事也由不得朕不答應……」
「朕這十四年,負了天下,負了臣民,亦負了你。」
第715章 驚天巨變
朱厚照失聲大哭。
十四年裡,他在別人的眼中永遠是尊貴的。
是啊,他是皇帝啊,每日醒了便有無數宦官宮女為他奔忙,皇上起床了,皇上更衣了,皇上漱洗了,皇上用膳了……只要站在原地不動,生活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由旁人為他做完,而且做得一絲不苟完美無瑕。
他富有四海,千年前的老祖宗便給他這種人下過定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里飽含了多少艷羨,所以古往今來,無數人用盡各種辦法,冒著各種抄家滅族的危險,都要坐上那張寶座,因為它代表著天地一人,代表著人間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