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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無沒死……」草叢裡傳來私語聲,「懸無居然沒死。」
沉入山體的蓮池裡,濯明一把揪住一根從他腰上伸出去的藕,狠狠地咬了上去。藕上竟流出人血來,旁邊花與葉齊聲鬼叫。
濯明五官扭曲著,分不出是疼還是怒,他瘋狂地在蓮池中蹂躪起蓮花莖葉,直到無意中抓到了裝著奚平的白蓮花苞。那瘋子動作一頓,捏著花苞的手痙攣似的抖了片刻,隨後他大叫一聲,將那花苞扔在一邊,狠狠地將自己的頭往蓮池邊緣撞去。
「咚——咚——咚——」
奚平在悶響中醒過來,刺鼻的血腥味差點把他熏吐了。
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大殿」中,周遭白得晃眼,定睛一看,那「大殿」沒有樑柱,「地面」和「牆壁」上布滿了不太明顯的經絡。
那好像是……花瓣!
他在一朵巨大的蓮花里。
奚平本想爬起來,才剛一動,便覺得整個人像給什麼擰碎過,又一頭栽了回去。
濯明將他強行從身上剝離,他感覺每一寸關節都是錯位的。
心裡問候著濯明十八輩祖宗,奚平咬著牙往前爬了幾尺。
沒有身體保護的神識無比脆弱,一碾就碎,同時也無比的「韌」——只要他能想像出自己的形狀,就能將神識展成人樣。
他忍著劇痛,爬的過程中找回了手、腳、四肢和脖頸,隨著動作,扭曲變形的關節一寸一寸地扣回原位,足足爬了有七八丈遠,奚平才算將自己「拼湊」齊整了。
他實在是筋疲力盡,癱在原地休息,還不等他這口氣倒過來,花苞大殿陡然「地震」了。
濯明以前發瘋,都會被懸無一顆丹藥強行定住,這會兒卻沒人管他了。他瘋起來沒完,光頭已經給他自己撞得血肉模糊,他沒有頭髮可薅,五指便嵌進頭皮里,像是要從血肉里犁出什麼東西。血肉翻飛,而他猶不解氣,一把抓住旁邊一把蓮花,張嘴咬了上去。
白蓮花莖應聲而斷,花瓣被他抓得稀碎。那白花流著暗紅色的血,沉在池水中,一串「血沫」開始往周圍擴散。
蓮花里的奚平聽見四面八方傳來瘮人的慘叫,「嘩啦」一聲,血水從「花苞大殿」的縫隙里浸入,將一團在水中翻滾的氣泡沖向他,每個氣泡都跟他本人一般大。
剛把自己拼回來的奚平猝不及防,被一個泡沫撞了個滿懷,泡沫應聲而碎,裡面竟掉出個雙目大睜、七竅流血的人,差點親他一口!
奚平:「日!」
他驚得四肢都靈活了,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步竄出去好幾尺,驚魂甫定地望去,見那要占他便宜的死鬼人影一閃,就消失在了血水裡。
每一顆血水泡沫炸開,裡面都有個血淋淋的人,有那肢體不全的死相異常慘烈,見光就消失,還有的從血泡中出來似乎沒死透,掙動半天才消失。
奚平踩了一腳的血水,噁心得不行,然而他此時只是個神識,沒有任何神通,飛不起來,只能掉頭往「花苞大殿」裡面跑去。
忽然,他眼角餘光掠過暗紅色,奚平一扭頭,見「大殿」深處的「地面」上有個血色的「地道」,連著地下。
那裡……好像應該是長花莖的地方。
花苞中連著花莖的地方正好能供一個他穿過,底下黑洞洞的,一眼望不見底,也不知有什麼。
奚平猶豫了一下,湊了過去,誰知那花莖周圍竟有粘液,滑得無法著力,他一個沒留神踩了上去,整個人往後一閃,直接從那花與莖相連處滑了下去。
那些連在一起的藕帶也不知道有多長,這一跤簡直要給他摔出二里地,奚平五迷三道地在那些細長的藕帶里滾,外面濯明吱哇亂叫地發著瘋。突然,他聽見一側傳來劇烈的心跳聲,奚平立刻往相反方向踹了一腳,正好將自己彈進了一個分岔口中,往那心跳聲來源處滾去。
「砰」一下,奚平撞上了什麼,老腰差點給撞斷。他橫著飛了起來,摔進了一個幽暗處。
那裡到處滑溜溜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奚平艱難地站起來,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段藕。
每一個孔洞中都有「人」,有男有女,看裝束,大部分都是三岳內門的人。
那些人幹什麼的都有,有人在對著空氣張牙舞爪地做法;有人比劃著名手訣,好像在畫符;有人在瘋瘋癲癲地尋歡作樂,做出各種不雅的動作……他們各干各的,奚平摔進來這麼大的動靜,誰也沒朝他多看一眼。
奚平從人群中穿過,見那些人眼神呆滯,個個像民間傳說中的地縛靈,反反覆覆地做著同一個動作。
「餵。」
奚平試著伸手按住一個正空手練劍的男人,對方卻毫無反應,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往前刺。奚平一鬆手,那男人就又按部就班地將劍招做了下去。
奚平只覺此情此景詭異極了:「真人假人……」
「真人。」一個有幾分耳熟的聲音回道。
奚平驀地轉身,見一個異常高大的人影倚在不遠處的蓮藕孔洞中,足有一人長的漆黑長髮垂在身後,這樣鶴立雞群的身形,看起來竟還是玲瓏有致的——
奚平驀地往後退了半步:「……秋殺。」
他親眼看著被銀月輪碾碎抹去的秋殺。
第138章 永明火(二十)
秋殺上下打量他一番,態度居然還算客氣:「小哥長得倒不錯,看著像宛人。你是玄隱哪座山頭的?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