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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侯爺也是萬萬沒想到,這許多年過去,他曾經以為沒了的獨子失而復得,居然還能被「先生」找上門來投訴!侯爺一時不知今夕何夕,若不是這位「先生」身份特殊,他幾乎有種時光倒轉的錯覺……好像他那討債鬼兒子還是六歲,伴讀一個月,把太傅氣出了偏頭疼。
永寧侯百感交集之餘無地自容,一天說了得有一百聲「教子無方」和「慚愧」,打是打不動了,遂罰他去收拾花園。
奚悅他們可以修復院牆和假山,但不能讓燒毀的花木復活,正好奚平夜裡不用睡覺,大好勞力不用白不用。支修監工,不讓他使符咒。
「護靈丹在玄隱山是禁藥。」支修道,「據說當年前玉緣峰主遇害時,兇手為了剝下他神識里的輿圖拓本,用護靈丹拖著他靈台不崩,長達半個時辰。」
奚平一愣,突然想起聞斐在輿圖里說,趙瀧死時,有人被誤認為是兇手。
「那位丹修姓沈,本是金桂峰李峰主弟子。」支修說道,「李趙自古不合,趙峰主與李峰主早年情投意合時,便有人覺得這是個和解的機會,促成了這樁婚事。誰知後來二人修為越來越高,道心各走一家,到底是不行。先後升靈便漸行漸遠,夫妻常年分居於兩峰,除了一紙鎮在主峰的婚書,基本是有名無實。」
奚平聽過許多棒打鴛鴦的故事,有惡毒公婆使壞的、非我族類不容於世的、權貴強搶民女橫刀奪愛的……頭一次知道「道心」竟然還能充當這樣的角色,一時無言以對。
「但就算各過各的,夫妻一體,許多場合也得一起出現。商量私事的時候,李峰主一般是派弟子前往。這種跑腿尷尬得很,弟子們自然也不願意去,那位沈丹修不是李家嫡系,難免受些委屈,經常往返於玉緣峰和金桂峰之間,於是傳出些流言。」支修頓了頓,斟詞酌句地說道,「玉緣峰主……唔,我不曾見過,但據傳,性情有些『不羈』,早年間同門中詬病不少。」
奚平立刻心領神會:「哦,見色起意的老不要臉唄。」
支修給了他一個「慎言」的眼神,卻也沒糾正:「他是司禮趙隱嫡系,趙隱在,又沒有鬧出大事來,別人也不好說什麼……直到星辰海異動,指向玉緣峰,說是有『情劫』。」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叫情劫?」奚平嘀咕一聲,「哎,不對啊師父,他那會兒不是正被人剝腦殼呢嗎?」
「護靈丹能護住靈台不崩,靈台不崩,玄隱山的弟子名牌不滅,因此星辰海沒說他已中毒身亡。」支修嘆了口氣,也覺得說這些事有點牙磣,「司命長老通報主峰,眾人才知道那位沈丹修去了玉緣峰,一直沒出來,金桂峰已經要了兩次人。雲天宮司刑大怒,當即要搜玉緣峰,趙家本能回護……扯皮扯了半個時辰,直到趙瀧弟子名牌湮滅。」
奚平誠懇地說道:「弟子以為,活該。」
支修用一顆樹種砸了他一下。
奚平順勢接過樹種,打算尋個好地方種:「那那個姓沈的丹修仙子呢?」
支修輕聲道:「長老們破開玉緣峰禁制,闖進去的時候,見她在屍體旁邊,衣冠……隨後看了她師父李峰主一眼,一言不發,自盡了。遺物里找到了飛仙花露,一小瓶,三滴,已去其二。」
奚平倏地一愣:「是聞師叔給的嗎?」
支修輕輕抿了一口侯府的甜酒,沒接這話,只說道:「當時以為她煉護靈丹或許修為不夠,有失誤,浪費一些原料也是情理之中……但後來一件事,讓我一直有些奇怪。」
奚平回過神來,反應極快:「您說梁宸。」
「道心破碎後,人即身死魂消,蟬蛻也逃不過……就算是以司刑長老,也不過拼命撐上片刻,求著端睿師姐將他帶走。為何梁宸在無渡海道心破碎後,能堅持到拿到半具隱骨?」支修摩挲著酒杯,往南方看了一眼,「當年那顆要了趙瀧命的護靈丹,真用了兩滴花露麼?」
院牆外,公路恢復,經過丹桂坊的車聲傳來,後院石桌上支著個飛鴻機,隨時有遠在海外的人傳些鬼畫符過來,解出來就是各地草報的摘要。
金平故鄉對支修而言已經陌生極了,只有院裡刨地的土猴是唯一的落點。
支修掃過那些聳人聽聞的草報摘要,見有來自西楚的「東衡封城,峽北譁變」、「陛下不知所蹤,恐要行廢立之事」云云,有來自南蜀的「滿街都在追捕蜜阿人」、「傳蜜阿族長叛國」,零星夾雜著「北歷邊境增兵」。
北地城防高築,南大陸一片混亂,唯有百亂之地,不在眾說紛紜之中。
支修嘆了口氣:「兩百年多了,我也該去一趟南闔舊地了。」
第179章 聖人冢(五)
奚平不意外。
百亂之地是支修一生意難平處,有時候奚平甚至懷疑,師父一人一劍在冰天雪地中跋涉了這許多年,一多半是為了那裡。
太明二十八年,梁宸覬覦龍脈的時候,冒出來的影子就像一個縮小版的輿圖。此人悶頭在百亂之地挖礦挖了一輩子,一腔熱腸錯付周氏,以至於看了一眼無渡海里真相就道心破碎。以他能接觸到的層面,是不太可能知道輿圖的。
真正的輿圖封在地脈里,這事恐怕就是早年拜入南聖門下的司命、司刑……以及蟬蛻時觸碰了天威的支修知道。
連身負輿圖拓本的趙家人都不知道,否則他們八年前叛亂不會出昏招。大宛皇室顯然也被蒙在鼓裡,要不然那麼多年,沒必要獻祭自家人填海,直接炸了地脈玉石俱焚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