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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沉默片刻,能屈能伸地彎下腰來:「好,只要太歲拿掉我的黵面,血契書之外,余家灣,我幫你名正言順地拿到手。」
奚平是個裝大尾巴狼的高手,知道話不能多說,多說狗頭該露出來了,遂令人不可捉摸地笑了一聲,任他自己嚇唬自己,切斷了聯繫。
旁邊奚悅旁聽完全場,來不及敘舊便皺眉道:「你要幹什麼?」
「秋收。」奚平擺擺手,破法中的池水就幻化成觀景小庭,「過來我看看……嘿,你小子,當年跟羅祖宗站一塊像哥倆,現在都快趕上我了。要不是我師父當年在東海受傷被迫閉關,讓他把你帶回飛瓊峰多好。我們悅寶兒這資質要是都進不了內門,哪個蠢材配?」
奚悅不理會他這花言巧語,不依不饒道:「我剛才聽見了,莊王殿下說近期有陸吾暴露,西楚風聲緊,讓你不要輕舉妄動。」
奚平誇張地驚訝道:「一下記那麼多法陣你還能一心二用?我天,不進內門也行,侯爺沒讓你考狀元去,咱家祖墳就靠你點了!」
奚悅:「奚士庸!」
奚平「嘖」了一聲,隔空彈了奚悅一個腦瓜崩:「規矩呢,你哥的字是你亂叫的?」
上次回家的時候,他看見奚悅執的是孫輩禮,就知道爹娘將這得了另一個「奚悅」名的少年當自己家人了,此時便順理成章地認了下來。
奚平想:「當年給他這個名字,可能是我這輩子乾的最對的事。」
境界壓著,奚悅躲不開,生挨了一下,卻只覺得好像一點清風掠過。
當年任性跋扈的少爺也知道輕重了,無師自通地,他學會了做兄長。
「我有分寸,放心,你剛才聽錯了,我們聊的不是最近的事。」奚平哄他道,「別告訴三哥啊,告密的長不高——爹娘待你好嗎?崔記一年兩次上新,娘是不是每次也給你掛一身雞零狗碎,什麼亂七八糟沒試過顏色的新胭脂都先在你臉上拍?」
奚悅眼眶一酸:「沒有,她說我要穿藍衣,不能不莊重。」
「什麼玩意?不帶這麼偏心眼的!」奚平把二郎腿翹得晃晃悠悠,搖頭控訴道,「喜新厭舊,有了小的就變後娘……」
奚悅打斷他胡說八道:「你為什麼不回來看看?在金平落個腳、露個面,能耽擱你幾刻工夫啊,仙尊?」
奚平啞然片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人心裡有萬語千言又找不到話頭的時候,看著就會顯年紀了,不管他有一張多麼青春年少的面孔。
「現在還不行。」最後,他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唔,玄隱山不是一直對外說飛瓊峰封山了嘛,其實是有些內情。我還有事要辦,辦完立刻回。爹娘年紀大了,別讓他們擔心。」
他說到這頓了頓,忽然又笑道:「我多嘴囑咐你,你比我靠譜多了。」
乍一看,奚平同五年前東海一別一模一樣,連一點風塵都沒沾。可一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奚悅又覺出了半輩子的離別。
奚悅壓著聲音問道:「什麼事?」
「不可說,別打聽。」奚平沖他搖搖手指,「缺什麼跟我要,我弄不到還有三哥呢。」
奚悅倏地握緊了一半是木鐵的拳頭,五年來,他拼了命的學法陣,追隨著龐戩,將自己的半偶身一刀一刀地從里改到外,想變得厲害一點、再厲害一點……這樣下次再在東海遇到風浪,就不會被人一張符咒轟走丟下了。
可他就像逐日的夸父,跑斷了腿,還是離自己一路追逐的目標越來越遠。
「幹什麼?」沒了馴龍鎖,奚平卻好像依然能讀他的心緒,笑道:「又不是故意瞞你,你天天跟著龐戩那老狐狸,放個屁他知道你昨天下了哪個館子,告訴你跟通知天機閣有什麼區別?有些事還不能外傳。」
奚悅倔強道:「那我跟著你。」
「混帳話,父母在不遠遊,你跟我學點好不行嗎?」
奚悅:「……」
奚平想了想:「也是,我除了英俊瀟灑特別可愛之外也沒什麼別的優點……唉,天生的,這也沒辦法——行啦,我這不是一有事就求你幫忙了嗎?先回家,我這裡今天客多。回去把法陣謄給我一份,以後想哥了喊一聲,帶你進來玩,隨時能見。」
「你……」
奚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覺腳下一空,他好像從高處摔了下去。
下一刻,他在自己身體裡驚醒,倏地睜眼環顧,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金平侯府,天光大亮了。
奚平一邊聽著轉生木里傳來的奚悅的罵聲當消遣,一邊在秘境裡彈了一會兒琴——有陸吾暴露,三哥給他傳信,那麼就是三岳山也知道了,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三哥只是傳了個消息,代表野狐鄉應該是相對安全的。因為秋殺那事,陶縣剛被銀月輪犁過,蟬蛻走了升靈又來,三岳只要對自家高手有點信心,應該就不會太緊張這個宛楚邊境,最多派幾個人過來查看一圈,陸吾面具已經更新,只要懸無不親自來,其他人輕易揭不開陸吾面具。
但……離八月十五沒幾天了。
聚靈陣一啟動,陶縣地脈肯定不一樣了,哪怕破法鐲籠罩下,三岳洞察不到這邊的動靜,隨便來個麒麟衛也不會發現不了。
這怎麼辦?
魏誠響和趙檎丹調息完,奚平便將她倆送了回去——畢竟人身體還在余家灣,神識久留恐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