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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士庸,」羅仙尊拖著奶音,惡狠狠地嚼了嚼奚平的名字,「有點意思。」
然後他「水袖」一甩,不再理會奚平,居高臨下地對眾弟子說道:「本人羅青石,在潛修寺修行百五十年,你們是送到我手裡的第十五屆凡人弟子。你們中不少廢物是靠祖蔭混進來的,想必自己也知道。我醜話說在前頭:修行一途,全靠自己,進了潛修寺也不見得就能開靈竅。」
眾弟子家裡有點門路的,都知道潛修寺的「矮羅剎」不能得罪,這會兒乾坤塔里寂靜一片,誰也不想當出頭鳥被他盯上。
「頭一天早課,我要認認臉。」羅青石耷拉著眼皮,目光在眾弟子身上逡巡一圈,落在奚平身上,「就從你開始吧——這位奚師弟。」
話音剛落,奚平就感覺有隻看不見的手一把揪住他衣襟,猛地將他往前一拽,他胯骨軸差點撞桌角上。奚平及時扭了一下屁股,險伶伶地躲開了石桌角,不等他罵娘,他已經被拽到了石階下的小平台上。
隨即眼前一花,他被關進了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窄道里。
羅青石和同窗們的聲音頓時與他隔了點什麼,不那麼真切了。
奚平在安樂鄉里曾被支將軍拉進過芥子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此時立刻知道自己又被拉進了一個芥子裡,心說這可真是「芥似主人」:羅巨仙的芥子都比別人的寬敞!
羅青石說道:「這叫做『靈感芥子』,能測出你們天生是靈是鈍。所謂『靈感』,就是你們眉心第三隻眼,能分辨靈濁、觀物鑒氣。今日我與諸位初次相見,就用它來摸個底,以便未來一年因材施教。」
「芥子裡有六個岔口,第一個岔口二選一,第二個四選一,以此類推,最後一個岔路有六十四條路,只有一條路能走出來——就是靈氣最濃郁的一條。走錯了,靈氣會漸漸稀薄,走到盡頭就是死路,須得倒退回去重選;還有幾條錯路,你們要小心了,裡面濁氣叢生,遇見什麼都有可能,誰要是靈感又鈍,運氣又不好……」羅青石說到這,冷笑了一聲,「那就希望自己命大一點吧——一炷香之內走出不來的,都是天生靈感遲鈍之人,每日早課要比別人提前一個時辰來。」
奚平:「……」
卯時三刻還再提前一個時辰,這是要組織他們起來打鳴嗎?
羅青石:「稻童點……」
「弟子周樨,」四殿下忽然朗聲道,「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師兄。」
羅青石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陰不陽地說道:「哦,四皇子……殿下,有什麼指教?」
「不敢,」周樨挺直了腰,不卑不亢地說道,「請問仙尊,您方才屢次提到『靈氣』和『濁氣』,還說這芥子只有找到『靈氣最濃郁』的一條路才能出來,可仙尊還沒有教導我們什麼是『靈氣』和『濁氣』……」
不等他說完,羅青石就「奶氣橫秋」打斷了他:「幼童不會言語,也不知何為『甜』,何為『苦』,但吃了糖會笑,舔了藥會哭。諸位都是有名有字有身份的人,難道要我從穿衣吃飯教起?」
周樨身份高貴,潛修寺的管事半仙見了他尚且客客氣氣,同屆弟子都讓他三分,還沒被人這樣當場下臉,神色不由得一沉。
羅青石:「點香!」
奚平能聽見外面人說話,但看不見別人。
而在乾坤塔中其他弟子看來,奚平就像是被一個透明的琉璃球扣在了裡面,他雙腳憑空離開地面三尺,懸在半空。
芥子中,天地淵巒都是摺疊的,眾人只見奚平邁開腿,像是往前走了起來,步子還不小,人卻始終懸在原地沒動地方,只有芥子裡的路一直變化。很快,他來到了第一個岔路口。
什麼靈氣濁氣,聽著都不像人話,反正奚平一個字也沒懂。
既然瞎琢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乾脆別費那腦子,悶頭瞎矇算了,蒙錯了大不了再回來。
於是羅仙尊那拖了二里地長的「香」字還沒落停,奚平已經毫不猶豫地選了左邊一條。
其他弟子見他這樣自信,以為穩了,唯獨周樨瞥見羅青石不懷好意地笑了,心說:奚士庸準是選錯了。
矮羅剎是出了名的小肚雞腸,靈感芥子全憑他操控,他要是有心整人,恐怕第一條錯路就是所謂「濁氣叢生」的險路。
周樨遲疑了一下,想起莊王,他其實懷疑他那三哥的手眼能通到潛修寺來……不管怎麼說,他和永寧侯世子,面子上最好過得去,於是就想出聲向奚平示警。
可那芥子裡的變故卻比他想像的來得還快,還沒等周樨想好怎麼說,就見奚平猛地剎住了腳步。幾乎與此同時,透明的芥子毫無徵兆地黑了下去,裡面的奚平被一片黑暗生吞了!
緊接著,那一片黑暗裡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坐在前排的弟子猝不及防,驚得險些靠翻了後面人的桌子。
芥子裡的奚平只覺一股瘮人的涼意撲面而來,沒等他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就從地下翻了上來。黑暗中突然冒出一顆青面獠牙的腦袋,足有西瓜大,張著血盆大口,鬼叫著迎面撞來,像要一口咬掉他的頭!
窄路上,左右根本沒地方躲避!
羅青石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些:「我可是叮囑過你們要小心了,有些人……」
下一刻,他的話被另一聲咆哮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