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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挺討厭他的……現在也說不清是受家裡影響,還是純粹看不慣他做派。有時候也想,我和他其實是差不多的出身,別人成了內門飛瓊峰上唯一的弟子。我呢,只能在南礦里混跡末流,連靈石押運船都沒資格跟,人跟人的差別竟有這麼大麼?」姚啟緩緩轉過頭,對常鈞說道,「我老是想,要是易地而處,我敢不敢像他一樣?」
「姚子明?」潛修寺的羅青石病懨懨地吊起了貓眼。
羅青石先是被蒸汽驢摔了個七葷八素,又被一幫築基圍攻,是給人抬回潛修寺的。這會兒雖然已經吃了丹藥,坐起來還是很吃力,他靠在兩個稻童身上,強撐著見客,看著更不高興了——尤其是發現奚平這不速之客已經升靈。
羅青石簡直懷疑人生:難道自己修為停滯不前,竟是不夠缺德的緣故嗎?
潛修寺在玄隱山邊緣,對於升靈來說就是兩步路,奚平一發現姚啟失聯,立刻跑到了外門——潛修寺里有外門弟子名牌。
奚平以為他不記得了,便說道:「單名『啟』,是太明二十八年……」
羅青石不耐煩地一擺手,微弱的顫音拖得更長了:「少廢話,我知道姚子明是誰,一個人承包了後山靈田一年的肥。」
奚平:「……」
便見羅青石從隨身芥子裡掏出一把鑰匙,往門口一扔,鑰匙落下,一座堪比乾坤塔的大高樓拔地而起。
「名牌庫,外門都在這,」羅青石愛答不理地說道,「找誰自己喊,喊不出來可能就是死了。」
奚平謹慎地問道:「可能?」
羅青石眉眼一立:「還有可能是你廢物。」
奚平好像真是成熟了,一點也沒生氣,平和地說道:「我知道了,弟子名牌上拓印了弟子本人的靈相,與本人心意相通,羅師兄的意思是說,要是子明兄本人實在不想見到我,他的名牌可能也會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羅青石對天翻了個白眼。
「難怪羅師兄讓我自己喊,原來不是不幫忙,是怕子明的名牌不敢出來……怎麼好呢,我跟他也不是很親近。」
奚平說著,走到那外門弟子的名牌庫前,有點發愁似的在上面摸了摸。
羅青石在旁邊等著看他笑話,冷笑道:「那就看『內門高人』的手段……」
奚平手背上青筋陡然暴出,那遠比同級升靈凝練的神識劈頭蓋臉地朝那高塔壓了下去。這可謂是「一力降十會」,數丈高的塔頃刻間被他壓成了三尺,塔身在「大邪祟」掌下瑟瑟發抖,但凡有腿,它得下跪。
奚平在那塔頂的瑞獸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和風細雨地說道:「姚啟姚子明,太明十二年生人,二十八年入潛修寺,名牌可在?」
話音沒落,那塔樓就忙不迭地自己將一塊名牌噴了出來,根本不管名牌願不願意。隨後二話不說回到鑰匙里,連滾帶爬地滾向羅青石。
羅青石:「……」
奚平一彎腰撿起姚啟那塊也想跟著逃亡的名牌,見名牌靈氣充沛,還挺精神,就知道人也還好好的,心裡先鬆了口氣,遂好整以暇地朝羅青石一笑:「幸虧我還有把子蠻力——以及羅師兄,按玄隱山論資排輩的規矩,你該管我叫『師叔』了。不過沒事,我不講究,咱倆可以各論各的。」
蘇准聞聽消息趕到澄淨堂的時候,就見原本連坐都坐不久的羅青石居然臉紅脖子粗地御劍而起了,口中還中氣十足地吼道:「奚士庸,小人得志!」
蘇准見狀大驚失色:「羅師兄,有傷養傷咱們就慢慢養,欲速則不達,虎狼藥萬萬吃不得啊!」
羅青石暴跳如雷:「你才吃藥了!」
奚平輕飄飄地踩在一棵細竹針尖大的頂上,好像一片無風自動的葉子,「乖巧」地沖蘇准一拱手:「蘇長老,我師尊問您好。」
「挺好挺好,多謝掛懷。」蘇准捂著胸口,顫顫巍巍道,「你師父白頭髮怕是得有不少了吧?」
「硬朗著呢——您放心,羅師兄沒吃錯藥,就是見了我喜不自勝,創造了奇蹟。」
一道符咒隔空打了下來,羅青石:「你、放、屁!」
築基的符咒就像撓痒痒,奚平頭也沒回,一擺手,那符咒便停在半空顯了形。奚平繞線繩似的將符中的靈氣抽走,一摸就知道羅青石的傷沒大礙,只是真元耗竭脫了力,外加心有鬱結困惑,道心不太穩。
「羅師兄不愧是潛修寺的引路人,我好多年沒見過這麼標準的符咒了。」
「我讓你多看幾個標準符咒!」
「哎呀,下來說話,二位!行行好,都移駕地面,坐下……羅師兄你保重啊!」
奚平遛著羅青石在院裡跑了一大圈,清空了他的真元,見羅青石臉上鬱氣被血氣衝散了,這才突然收起嬉皮笑臉。
他落在澄淨堂前,近乎正色地沖羅青石一拱手,說道:「我這些年見過不少聖人,聖人們通天徹地,確實也各有其道,只是道不同,於我如浮雲。仙山中,傳我道解我惑的人只有兩個半……」
羅青石喘著粗氣聽到最後一句,以為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小子又在使壞,正待勃然作色。
奚平也反應過來了,忙找補道:「你算一個,我師尊一個,還有位前輩,因我生的太晚,無緣見一見活人,所以只能算半個。」
羅青石這才意識到他居然在正經八百地說人話,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