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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被三岳山打成叛逆,卻依然恪守著「不可竊天時」之誓,沒有靈山修補受損真元,便能將活人當成靈石用——那些方才被他震暈後浮在水面的築基修士給那素白的海水掃過,頃刻間變成了一具一具的人干。
廣安帝君劍走弧線,抽劍斷水,與此同時,又有一道極亮的劍光落下,以劍修之間無言的默契,接上另外半邊。兩道劍光一明一暗,圍成了一圈,截斷了四下擴散的慘白,將懸無圈在了其中。
廣安帝君抬頭,見不遠處一身形高大的灰衣男子,方臉,長眉入鬢,頭髮比王格羅寶還卷,編成兩條又粗又長的辮子垂在身前,手中一把靈蛇般的軟劍——正是來自北歷的野生升靈,傳說中北絕山腳下「瞎狼王」的繼承人,人稱「雪狼」。
廣安君與雪狼對視一眼,飛快地彼此點了下頭。
下一刻,懸無一聲怒吼,海底的銘文再一次被他抽了出來,衝著劍光畫的圈子沖了出去。
只聽「呲啦」一聲,仿佛熱油入水,銘文碰到劍氣濺起了百尺高的水花,噴出去的每一顆水珠里都含著劍氣。海水中一條鮫鯊被生生彈出水面,飛到半空,不等落下,大魚身就被水珠中殘餘的劍氣割得四分五裂,噴了一場血雨。
劍氣圍的圈子破了。
數不清的銘文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重新排列,收割著戰場上大量的靈氣,里三層外三層地在懸無身邊圍成一圈甲冑。
便聽一聲呼嘯,一把長戟從天而降,神柱似的戳進海水中。
那長戟似乎有翻山攪海之力,周遭狂暴的靈風頓時被吸得亂轉起來,一道一道的靈氣好像成了箭,將那些銘文衝撞了個七零八落。
一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握住長戟——來人衣著華貴非常,頭戴紫金冠、鬢角與鬍子裁得沒有一根雜毛,騷得活像剛娶完第十八房小妾。
北歷雪狼的目光落在那長戟上:「東皇。」
「哎呀,雪狼太子,幸會幸虧,鄙人……」東皇說話間,猛地將長戟往下一壓,在南海中攪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懸無催動的銘文全卷亂了,「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放肆!」懸無的白髮驀地崩開了髮帶,獵獵海風中,他像一團怒放的曇花。
圓月般的彎刀乍現,隨即橫掃南海,斬向東皇戟。
東皇牛沒吹完,握長戟的手虎口便撕了開,整個人被懸無一刀撞出了幾十丈遠。東皇狼狽地將長戟插到水裡保持平衡,幾乎將海水切成了兩半。
懸無的白紙面具上浮起冷笑:「四個了,還有誰?還有誰?」
他話音沒落,突然騰空而起。
只見懸無在水中的倒影、海上浮沫中的鏡影……所有反光的地方,倒映出的「懸無」集體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可以假亂真的圓月刀風從四面八方的倒影里飛出來,砍向懸無本尊!
交織的刀光匯成一張大網,一把將半空中的懸無絞住。懸無卻沒被亂刀切丁削片,被刀風捲起來的瞬間便重新化作海水,「噗嗤」一下散了。
本尊一散,影子也跟著散,諸多泡影與倒影中的「懸無」集體消失,只有一處人影消散得慢了一霎。
就這片刻的遲緩,海水中一隻手便一把抓向影中人。
影中人輕叱一聲,漆黑的紋刺橫出,被那巨手一把攥碎,那影中人有幾分狼狽地趁隙脫身,在海上現身,露出一張清秀的楚人面孔,漆黑的瞳孔外圈鑲著紅邊——世上第一個脫離靈相黵面的余家灣大供奉,余嘗。
西王母從鯨腹中脫身而出,手上戴了一雙反光的薄紗手套,伸手在海水中一攪,一朵黑色山茶花環繞她的手綻開擴散,絲絲縷縷的毒氣循著活物而去。來不及逃走的魚群紛紛翻了上來,海水中慘白的手竟被那黑氣染了色,懸無驀地將周身黑霧甩開,一躍而出。
至此,歷、楚、百亂三傑,當世五大升靈匯聚,團團將懸無圍在了中間。
這時,躲在巨鯨腹中的魏誠響艱難地譯出了太歲傳來的新密文,瞳孔輕輕一縮:九龍鼎出世,脫身!
懸無紙面具上的五官放平,環視周遭,輕聲道:「還差三個。」
余嘗將轉生木牌往袖中一扣,四平八穩地笑道:「大長老,不如你猜猜看,他們躲在哪。」
懸無紙面具上的嘴角高高地吊了起來:「聰明人是不會露面的,傻孩子……你沒聽見那南蠻說的嗎,南海秘境要蟬蛻才能打開。諸位以為,幾個升靈可以代替一個蟬蛻?」
「升靈在蟬蛻聖人面前如螻蟻,沒有成千上萬隻,怕是咬不死人。」東皇伸手一拈自己的鬍子,「可據我所知,懸無長老被貴派掌門重傷,真元受損,境界怕是已經從蟬蛻跌落了。就算能在三岳靈山閉關養傷,短短八年也來不及彌補吧?何況我見長老形容消瘦、風塵僕僕,這些年過得有點顛沛流離啊。」
懸無「哈」了一聲,懶得同這等蠢貨搭腔。
蜜阿人這等下賤種子,從來都只會躲在暗處玩詭術,天生卑劣,盛產陰險狡詐之徒,被打壓排擠不是沒有道理。王格羅寶早已經不見蹤影,分明是想用這幾個貪心的升靈邪祟勾住他,引來九龍鼎,借力撞開所謂南海秘境,將鎮山神器據為己有以為凌雲正宗。
據說蜜阿族蟬蛻「閉關」已久,由其弟子暫代族長之位,怕是早不行了,以至於這些南蠻後人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境界跌落,他堂堂三岳東座長老,收拾幾個升靈也不過瞬息。這五人的真元正好夠他補上跌落的境界,到時候他倒要看看,南海秘境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