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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眼皮跳了跳,心生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那焦黑的樹藤中迅速長出了新的枝芽,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這玩意跟著奚士庸的時候,明明是逮哪往哪一側歪的朽木!木牌保管不當還會受潮長蘑菇,為何一作亂就這麼出息,離了大譜了!
在陶縣,轉生木就像故鄉的門庭,是安全的象徵。過去八年間,不知有多少陸吾顛沛在海外遭遇過絕境,見轉生木而柳暗花明。
他們本能地依賴這貌不驚人的柳木,即使突然得知轉生木失控,理智上知道應該提防,感情上仍一時反應不過來。
陸吾的血潑在褐色的樹皮上,屍身上當工具也當護身符的轉生木牌掉下來,是主人忘了摘。
絕大多數人此時已經知道轉生木叛變,不再對著木牌說話,裡面嘈雜的人聲平靜下來,於是奚平聽見那陸吾瀕死時的一聲「太歲」。
奚平身在樹身中,神魂卻已經燒著了,本命琴被主人勾出了裂帛般的聲音:峽北駐軍里藏了那麼多軍火,是打算留著下小的嗎?今天不把它轟成劈柴,它怕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讓凡人先撤,躲禁靈線遠點!
他這一串琴蜜音還沒彈完,趙檎丹那裡就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但遇襲的好像都是我們的人……嚴格來說都是修士。」
奚平一愣。
殺修士?
盛怒中,他的理智艱難地撥開迷障,察覺到此事詭異。
這不合理。隱骨要是有本事把人都殺光,它早去幹了,還用得著覬覦崑崙山外的古銘文?
因為奚平捲走了一部分古銘文,隱骨現在成神之路走到一半卡住了。它還沒能推翻舊規則,制定一些諸如「靈氣匯聚在轉生木樹身」、「轉生木成為新靈山」的新規。樹雖然是用靈氣催發的,卻還不能像修士真元一樣留存靈氣。
眼下,被隱骨控制的轉生木只能利用外界的靈氣,在靈山附近、或是修士人數眾多靈氣彌散的地方活動。
隱骨此時的戰力約莫是升靈後期,受奚平本身修為所限——還要打折扣,它畢竟只是魔神留下的「自然災害」,不會像人一樣使用五花八門的符咒法陣。它在南宛都被雪裡爬壓制,無法在金平作祟,暫時也不能盜取玄隱輿圖地脈中的靈氣。
奚平自己遭遇強敵,打到一半都得找地方補靈石,何況隱骨?
哪怕隱骨完全不在乎凡人生死,直接竊天時,將凡間靈氣抽個底朝天,那也是極有限的。攻擊修士耗費的靈氣必定要犧牲掉一大部分轉生木。
而最開始能偷襲成功純屬僥倖,這些修士都是風刀霜劍里磨練出來的,一旦反應過來開始警惕,殺一個人要耗費的靈氣得比對方真元的靈氣還多。
長遠看……不,甚至不用長遠,隱骨這波都屬於「傷敵十個,自損八千」的昏招。
圖什麼?隱骨急瘋了?
還是它只是一具死人屍骨,只會依本能作祟,算不過帳來?
轉生木在修士扎堆的地方發瘋,三岳山當然也沒有逃過。
余嘗剛領著驚魂甫定的修士撤出來,還沒來得及跑到原本鎮山大陣所在的地方,靈感突然被什麼東西觸動。余嘗一閃身躲開,一道殺氣騰騰的靈氣與他擦肩而過,打在了另一個修士的前胸。余嘗隨手朝偷襲來處甩了一道引雷符,劈碎了偷襲的轉生木,正要施救——前胸對修士來說不是什麼致命傷——便見那受傷修士傷口處閃過了一行銘文。
靈感再次預警,余嘗立刻止步,只見那銘文一路鑽進了受傷修士的靈台,那修士一僵,靈台粉碎,道心崩裂,竟死了。
死者是個築基,這樣暴斃真元會炸。
余嘗反應極快,叱了一聲「閃開」,護體靈氣鋪展開,盾似的擋在眾人身前。
然而預想中的真元爆炸和靈氣彌散卻沒發生。
只見死者皸裂的眉心緩緩浮起了一個銘文,和屍體一起懸在半空,與余嘗面面相覷。
楚國修士不論正邪,對符法銘都有研究,余嘗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銘文,心知這或許就是那玄玄乎乎的古銘文。
他盯著那銘文看了片刻,心裡忽然浮起模糊的感覺……像是剛升靈的時候,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用再查閱文獻典籍,天規地則,只要他凝神叩問,就可以不言自明。
此時,那模糊的直覺在催促他:複製一個銘文試試。
試試……
一陣衝動從靈台上彌散開,就著護體靈氣沒散,余嘗伸手在半空中仿寫了那銘文,這種沒有實體的銘文效力有限,萬一有危險,他能及時躲開。
修士的直覺似乎從不坑人,那銘文並未傷他。
它落成的瞬間,方才那築基死者的一部分真元便同那銘文一起,衝到了余嘗身上。清泉一般的靈氣轉瞬掠過百骸,匯聚在了他真元上!
余嘗緩緩地抽了口氣。
發現異狀的不止他一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很快,別處也有修士意識到,通過複製那些古銘文,能將被轉生木殺死的修士身上的真元據為己有。
而這樣得的真元靈氣並不像平時從靈石里抽的靈氣,真元滿了就放不下了,它們會化成真元的一部分!
千百年來,築基以上的修士修為想進一步,須得無數次打磨道心,讓源源不斷的靈氣穿過真元,常年累月才有寸進,此時卻能通過幾個銘文輕易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