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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礦區一片死寂。
楊氏的藏身之處位於楚礦核心處,各國靈礦重地都是戒備森嚴,而她不光能進來,還好吃好喝好待遇,明顯是被人請進來的。那餘孽與楚人關係匪淺!
楚蜀邊境上,金甲猙的血還沒幹,就是那畜生引爆了毒瘴。
像侍劍奴這種睥睨眾生的高手,早習慣了一露面就是眾人焦點,考量事情往往就倆角度——「別人是不是在討好我」或者「別人是不是要對付我」。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西王母引爆毒瘴是為了從自己手裡脫身,壓根沒想到那是邪祟之間互相提防導致的烏龍內訌。蜀礦區的靈獸牧場裡幹活的都是百亂民,此時應奚平要求,百亂民們刻意將所有大型靈獸趕得離楚蜀邊境遠遠的,只留下一群蛇鼠之類,鬼鬼祟祟地窺視楚礦方向,正好「坐實」了侍劍奴的猜測:楊氏餘孽與蜀人也有勾結。
至於盛產窩囊廢的宛礦區——人傳人的毒瘴最早就是從宛礦區出來的,楊氏還將自己的老巢藏在那裡,不用說裡面就有貓膩。
最後,她將目光投向了北歷礦區,不對稱的雙目中泛起血光。
侍劍奴絕不相信,區區一個升靈初期的丹修,能編出讓自己中招的毒瘴。她雖然不懂這些鬼蜮伎倆,但境界在,能感覺出自己中的與彌散在周圍的毒瘴根本不是同一種,也就是說,她身上的毒是在「自己家」里被人早早埋下的——連她歷地盤上都有楊婉內鬼!
而就在這時,侍劍奴神識所及處,詭異的場景出現了。
只見那些隨處可見的百亂民,礦上做苦力的也好,荒野上流浪的也好……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動了。他們分明沒有事先商量過,卻同時抬起頭,望向某一個方向,念念有詞地拜了下去。那跪地參拜的動作就像被一根線牽著的木偶,動作整齊劃一,仿佛群鬼上墳!
百亂民們口齒不清,誰也聽不懂他們的「獸語」,因其心智不全,甚至無法搜魂。但他們叫魂似的嘟囔中有一個詞反覆出現,是古闔語裡的「殿下」!
侍劍奴要不是鐵石做的,此時恐怕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身形一閃,倏地朝那些百亂民們跪拜的方向掠去。以其修為,不過幾息光景,就到了山頂。她毛骨悚然地發現,那些百亂民朝拜的方向,正是當年瀾滄劍派的主峰——早已消散的鎮山神器「鴛鴦劍陣」懸掛之處!
瀾滄劍派覆滅後,四國刻意銷毀了這些玄門叛逆的痕跡,至今連礦上的後輩都不知道瀾滄主峰是哪一座,那些朝生暮死的百亂民怎麼知道的?
侍劍奴心裡一凜,再看南礦,只覺此地水深千丈,盤根錯節,升靈的楊氏餘孽不過冰山一角,背後仿佛有一處凝視著她的深淵,連自己人都不可信。
南大陸上,玄隱危、三岳和凌雲壓不住叛逆,各方勢力必然會盯上南礦資源,掌門和大祭司派她來坐鎮。除了那位新南劍還能讓她有點興趣,侍劍奴壓根沒放在心上,甚至打算乾脆趁亂將瀾滄靈山一口吞下……現在看來,那被國內瑣事困住的南劍反而最不是問題。
侍劍奴沉下臉色,往天上吹了一聲長哨,傳信回了崑崙山。
看見百亂民異象的不止她一個,西楚余嘗、海上的王格羅寶還沒從晚霜的餘韻中回過神來,便得知西王母奇蹟般地安全脫困。
兩人雖不同路,心裡卻不約而同地冒出同一個念頭:南海一役,那女人一直沒怎麼出手,居然這樣深藏不露!
聰明人都知道變通,亂世邪祟的腰肢比菱陽河畔的舞娘還軟,晚霜侍劍奴是永遠不可能化敵為友的了,但西王母也許不會嫌同盟多。
連楊婉自己都震動了。
侍劍奴那一劍打偏的時候,她的神識、附著在五感上的靈感被一道「天諭」攫住了。沒有人能形容那一刻她的心情——時隔兩百年,傷痕累累的故國靈山保護了她,在和她說話。
廣安被晚霜一劍洞穿真元,打碎了經脈,通過兩人之間特殊的婚契才將他帶出來,此時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她的馬車上。楊婉孤身一人出逃,就在她懷疑靈山的聲音是自己被晚霜打出來的幻覺時,她親眼看見了神跡——萬千百亂民朝瀾滄主峰的方向頂禮膜拜,分明不會說話,卻艱難地用南闔古語念誦著她的名。
那一剎那,楊婉心定了下來,抓起地上一把荒土,她虔誠地親吻下去——她信了,飽受摧殘的故國神魂猶在,她是天選命定之人。
造神造得各方都深信不疑的奚平總感覺還欠了點什麼,於是將西王母的模樣傳給百亂民。手巧可能是南闔人的種族天賦,沒花多少功夫,百亂民畸形的利爪下就雕出了栩栩如生的木雕。
「對,就長這樣,石像、泥塑也行,以後沒事就做,爭取讓神像布滿礦區井蓋,見到就拜。」奚平道,「奉天承運,以後咱們就都是娘娘的人了!」
這樣一來,百亂之地,所有活物……連鳥獸蟲魚在內,都成了「疑似」西王母的人,侍劍奴一劍劈不死億萬螻蟻,孤立無援,只好放下身段,退到南闔半島的北邊境,與玄隱山的新貴合作。
大家同為仙山正統,就該同氣連枝,照庭和晚霜手拉手對抗邪魔不挺好的,做什麼要打打殺殺拼個你死我活?
萬一那楊氏餘孽和當年的末代皇帝楊鄒一樣,想把瀾滄靈山給「散」了,那可就真是……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