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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身份的人,有牽掛的人,有根的人。
章珏嘆了口氣:「他會回來的。「
林宗儀解開封口,簡短地說道:「那麼周楹當入清淨道。」
章珏沉默片刻,一頷首:「也好,靈感太銳,容易劍走偏鋒,清淨對他未必沒有好處。」
林宗儀的虛影消失在星辰海底。
章珏將神識投到了飛瓊峰,如今飛瓊峰主半步蟬蛻,即使是大長老,也已經無法窺探他本體所在。
正與天地辯道的支修的命數混沌難辨,星辰海看不出走向。
「靜齋,」章珏將聲音送了進去,「那孩子我替你保下了,安心修行,莫要再分心。」
飛瓊峰上悄無聲息,只有狂風將飛雪卷得遠了些。
周楹的神識被奚平推回到了金平莊王府里,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
轉生木牌拿在手裡摩挲片刻,他沒再同奚平聯繫,將那木牌封進了芥子,走到南書房窗口。
因日食,不遠處的青龍塔白日亮燈,帶了潛行符咒的人間行走前來增援,加強防備。
來人正是奚悅。
奚悅知道他能看穿潛行符咒,落在青龍塔上的時候,遠遠朝他行了個禮。
周楹便沖他點點頭,目送奚家的半偶走進青龍塔。
白令正被南蜀陸吾傳來的各種消息折騰得焦頭爛額,忽然聽見自家主上沒頭沒尾地說道:「那小孩可以築基了。」
白令反應慢了半拍:「啊,什麼?」
半偶當然也是可以築基的,但跟人的築法不太一樣,精通法陣的半偶平時可以給自己改動法陣,築基時的陣卻是要主人親手做的,用主人的道心鎮住他改換經脈鑄造真元時的靈台,也決定了半偶可以走一條什麼樣的路。
這一刀,除了那個人,奚悅是絕不肯讓別人碰的,以至於眼下金平總部的天機閣里,龐戩得用的幾人中,他是不多的幾個只有開竅修為的。
周楹沒再說什麼,忽然吩咐道:「讓陸吾聽你家世子的,南蜀局面定了。你下來,幫我整理些舊物。」
白令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主上抽的哪門子風,那邊都亂成一鍋粥了,什麼局面就定了?
「主上,凌雲山……」
周楹不耐煩地擺擺手,自己動手在南書房各處亂翻起來。
平時一塵不染的書房很快被他翻出了各種雜物,白令都沒意識到犄角旮旯里放了這麼多東西:有的匣子裡裝的香囊、一看就是女性長輩賜的繡品;有被頑童畫滿了塗鴉的書、白令都已經忘了來處的一些小玩意;還有侯爺出遠門回來帶的北歷短刀、書信、某個剛入門的小半仙笨拙的手繪符咒……
周楹:「對了,你還記得我那些畫都放哪了嗎?」
白令:「什麼畫?」
「我不是跟趙棠華學過幾天畫麼,為應付差事,隨手畫過不少貓狗。」
白令呆了呆:「那些不是都……」
「哦,對。」周楹沒等他說完就想起來了,「去潛修寺之前燒了。嘖……替我把這些收拾好,更衣。」
白令一把接住他扔過來的錦盒:「做什麼?去哪?」
「去趟侯府,整出來都清……」周楹說到這,頓了頓,又改了口,「都歸在一處,封存吧。」
第155章 風雲起(十三)
白令立刻感覺到了不對,還不等他問,一封「問天」就落在了書房裡。
「比我預想的還快,這些老東西……怎麼就覺得自己三言兩語拿捏得住他?還真是自信得很。」周楹先是一哂,隨後對白令道,「拆吧,主峰來信。」
「端睿殿下?」白令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伸手接過「問天」,「還是為了主上築……」
他話音卡住了,目光釘在了那張「問天「上,好像那上面工整的字跡里藏了駭人的天災人禍,白令整個人發出了「簌簌」的紙聲。
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肘。
「當心點,主峰來的問天,就算端睿殿下絕七情不計較禮數吧,你看一眼就撕了算怎麼回事?」
白令驀地抬起頭:「這上面說……」
「唔,叫我入清淨道。」周楹「嘖」了一聲,紙人傻子似的戳在那,也不來幫他更衣,他只好自己慢吞吞地披外袍整衣袖,「都知道我有靈骨沒道心,專注蠅營狗苟那點事,靈山要催我這不長進的築基,自然得賜一顆道心。」
「那為什麼是清淨道?碧潭峰上正經內門弟子都少有走清淨無情道的,為什麼他們要您……主上!」
周楹「噓」了他一聲:「別喊,清淨道也是斷絕七情,又不是斷絕六感,我聾不了——昨兒周桓送來的鮮果給我帶上,拿侯府去。」
嘉和皇帝年輕時候天天擔心自己皇位不保,做夢夢見自己被毒蛇咬死,蛇名統一叫「周楹」。世事難料,他終成九五之尊,非但沒有揚眉吐氣,反而被開明司緊緊地卡住了脖子,更卑微了。給兄弟府上送點東西,都不敢稱「賜」。姚大人成了國丈,卻仿佛被這高位折了壽,第二年就撒手人寰,據說他口吐白沫抽過去之前,口中哀嚎了三聲「先聖」,大夥都說這嚎得吉利,他老人家必是上天當神官去了。
「以前那三位長老,一個為私心支持陸吾,一個為仁義反對陸吾,另一個壓根不管這些。支持的半推半就,反對的,呵,倒也沒有一口咬死,這才讓開明與陸吾稀里糊塗地生根發芽。因為這都是人間的事,原本仙山在上,凡間一切本都是細枝末節。鼎盛的獸王被慌不擇路的鼠兔照著尾巴踩兩腳,還會較真不成?」周楹換好外袍,從白令手中抽走「問天」,漫不經心地說道,「獸王草木皆兵,隨時亮爪牙的時候,就是它老了——靈山也老了,徐什麼的……女裝混在三岳山的那個,上月來信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