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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王心道:還有臉說別人嘴碎,我看你最該掌嘴。
王儉見他難得心情好,很有眼力勁兒地將他水杯滿上,才提起壺,又見莊王臉上的笑容一冷,於是偷偷往白玉板上瞄了一眼。
只見奚平寫道:「另一位姚兄是太史令之子,太子妃庶弟。這位兄台因得知與孫兒同住一院,嚇得一晚上跑了七八趟茅廁,險些拉成麵條。孫兒甚感愧疚不安,以後定要多多與之親近。」
莊王手指捻過白玉石板:「太子內弟……」
王儉忙道:「自從承恩侯張氏獲罪,東宮便越發低調。太子妃出身不高,那姚家更是謹小慎微。這回送到潛修寺的姚二公子在金平城一直默默無聞,想來不是什麼張揚的性情。」
莊王「唔」了一聲:「我知道,奚士庸那混帳雖然在家討嫌得很,出門在外倒也不用擔心他受欺負……他能忍住了別給我惹是生非就不錯。」
王儉笑道:「殿下放心,這回入選潛修寺的弟子裡,大姓嫡系很少。除了四殿下、九殿下,便只有林氏一子。林氏是四殿下母家,想必不會與他爭什麼,九殿下年紀小,性情又柔弱,這回內門人選想來沒什麼懸念。四殿下為人處世周到,有他鎮在那,其他人生不出什麼大波瀾。再說他在凡間與您交情甚好,想必也會替您看顧世子的。」
「甚好談不上,周樨從小就知道自己要進仙門,不與我等凡人為伍,只是看在他母妃的份上,誰也不得罪罷了。」莊王一哂,「不過他倒確實不是個莽撞人……唔?」
白玉咫尺快寫滿了,奚平那話嘮雖然意猶未盡,也只好就此收尾,問了全家安以後,他又在犄角上添了一句:「天機閣龐都統跟孫兒頗為投緣,還送了個半人半偶的小僕,此事說來話長,明日再同祖母細講。」
「龐?龐文昌?」莊王看著「投緣」倆字一挑眉——難怪他們明明把奚平從備選名單上撤了下去,永寧侯府卻還是接到了徵選帖,「是他?」
「這位龐大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軟硬不吃,誰的面子也不買,多少大姓的人想巴結還找不到門路。」王儉道,「世子既然已經進了潛修寺,將來回來,十有八九是要入天機閣的。事已至此,若是投了他的眼緣……倒也不是壞事。」
莊王總覺得有點怪,龐戩那樣孤狼似的人,聽著不像是會送人「小僕」的。
不過話說回來,堂堂天機閣右副都統,捏死個把凡人跟一腳踩過螞蟻窩差不多,應該也不至於對個小弟子使什麼手段……吧?
「端陽時別忘了給龐都統備一份節禮。」
王儉答應道:「應該的。」
白玉咫尺上的小魚自己遊動起來,擦掉了上面奚平留的字和畫,老夫人那邊開始回信了。
莊王就放下咫尺,對王儉道:「楚國使臣今天到了。」
王儉忙坐正了:「為了火車的事?」
「嗯,陛下鐵了心要鋪陸運,大宛境內的幾個迷津駐滿足不了他老人家的胃口,這回打算直接通到楚國東衡。」莊王說著,神色冷淡了回去,那圖文並茂的白玉咫尺似乎只能將他眉間霜雪驅散片刻,「東衡項家人離經叛道,倒是跟他一拍即合。」
王儉想了想:「漕運怎麼說?」
蒸汽的煙塵吹渾了金平的天,也吹鼓了漕運的腰包。一條大運河,多少大世家黏在上面吸血,哪容得下地面上跑的「騰雲蛟」來分一杯羹?
「漕運?呵,恨不能外使沒走就以頭搶地,說鐵軌『穿山繞林,妨礙風水,有損國祚』,就差找玄隱山仙尊評理了。」莊王笑了笑,「漕運司的孫禹慶,真是個人才。」
王儉搖頭道:「孫家貪得無厭,首鼠兩端,先前巴結承恩侯,承恩侯一倒,又恨不能跟東宮撇清關係。」
話沒說完,卻見莊王眼角浮起冰冷的笑意。
王儉:「王爺可是有什麼吩咐讓學生去做?」
莊王伸手抵住嘴唇,扭頭咳嗽了幾聲:「當初修金平到俞州的鐵軌,鬧出過貪官巧取豪奪百姓耕地,高價賣給朝廷的事,記得嗎?」
「是,後來不痛不癢地處置了幾個人,地麼,朝廷拿都拿了,自然是不可能還了。」王儉道,「您是說……」
「騰雲蛟固然威風,可這些百姓沒了安身立命的田地,往後靠什麼活呢?可憐啊。」莊王像吹去細瓷上的塵埃似的,輕輕地嘆了口氣,「給孫大人提個醒吧,別讓他天天惦記著找南聖告狀了——這不是有現成的『正路』麼。」
王儉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應完,又說道:「可是王爺,陛下向來心如鐵石,一小撮失地百姓,未見得攔得住他……」
「我攔他做什麼?他願意通車還是通船,跟我這足不出戶的病秧子有什麼關係?」莊王疲倦地一拂袖,「那是太子的事。」
「太子?太子怎會蹚這渾水?」
「那可由不得他,」莊王把玩著指尖的粗陶杯,聲音幾不可聞,「畢竟太子……除了『博仁』之名,還有什麼呢。」
說到這,他撐著頭,無意中掃了一眼旁邊的白玉咫尺。
奚老太太已經用巨大的字絮叨了一堆,老祖母的囑咐不外乎就三條,「吃飽穿暖別闖禍」,沒什麼新鮮的。莊王看了一眼,本來要移開視線,卻見老太太寫道:「我不要那什麼稻草人,妖怪似的,夜裡撞見怪唬人的。仙門若教如何煉丹製藥倒好,你為著三殿下,可要多留點心。」